山雨楼阁

见大家都有些不自在，我赶快转变话题：“听说八连后面的大山里还有神仙，你们谁进过大山，见过神仙？”

副班长李姐说：“我们差不多都进过大山，神仙倒没见着，没让大火烧死就算命大。”

接着她就讲了起来：

那次进山是因为山上着野火，全连出动上山打火（扑火），附近连队也都上了山，其实山都连在一起，六连、七连、八连的山连成一大片的。

打火是跟在火的后边，手里拿着树枝子扑打，把烧过的残火扑打灭了，顺风追着火打。

图源：美篇@传子专栏

那天风助火势，火借风威，火越烧越大，就凭几百个人手拿树枝扑打那才是杯水车薪，根本无法把火打灭。

不料风向突然转了过来，一丈多高的火苗子迎面向我们扑来，热浪就要把我们变成烤人肉，吓得我们扭头就跑，拼了命地跑，也不知跑出多远，觉得身后不再烤的慌了才停下脚回头看看，原来风头又转了回去，这才放了心。

这时全连一天没吃没喝，精疲力尽，眼看天黑下来了，个个都倒在地上起不来，缓了好一阵子，天都完全黑了下来，各班、排长喊集合了，跑散的人好在都离得不太远，喊了好长时间再点名，班排长还得数人数，谢天谢地总算没少人，要不然麻烦可就大了。

大火仍然还在山上烧着，映得天都发红了，我们已经是管不了许多，只能是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回连的方向走。

打火的时候是早晨奔着火的方向去，可夜里回来却找不准方向，找不着连队驻地，只是不停地瞎走。

天亮之后才辨清了方向，还巧遇了一队边防军战士，一打听才知道他们是街津口边防站的一个排，也是昨天上山打火的，看他们的样子比我们可惨多了，一个个被烧得浑身衣服黑一块，糊一块的，根本也看不出军装的样子来了。

仔细一看才知道边防军原来发的是“的确良”的夏装，有的战士领子、帽子都烧没了，‘的确良’这种面料见火就着而且往皮肉上沾，最轻的也是让火星子把军装给烧成了筛子一样，大窟窿小眼子的。

当年的的确良军装

边防军是迷路了，走了半宿也算是和我们会师了，只好和我们一同去八连，中午时分我们会和的两支队伍终于拖着疲惫的身躯，狼狈不堪地回到了八连。

小丁原来是八连“三八包车组”的一名拖拉机手，性格泼辣，脾气急躁，但又乐观爱开玩笑，我问小丁：“你开拖拉机的时候最爱干什么活？”

她马上回答：“耙地。”

“为什么？”我接着问。

“开着拖拉机拉着耙随便跑，愿意怎么跑就怎么跑。”她又回答。

图源：美篇@传子专栏

“你没开着拖拉机去山上看看神仙？”我又问了她，这回可勾起了她的故事：

开拖拉机上山不可能，但山里确实有个神仙，不，是个像神仙的老头。

八连山上的李家蜂场很有名，就在八连后面的深山里头，去那里只有一条十分崎岖的小路，坡特陡，只有老牛车才能上去，我也只去过一次，牛车得走三个小时，一般人根本找不到。

那个老头也不知道他有多大岁数，也不知道他在那里生活了多少年，是成立兵团以后八连给收编进来的，按兵团的待遇个把月给他送一趟口粮、油、盐等日用品，每年所产的蜂蜜交给八连作为交换。

那次是我和卫生员坐着老板儿（东北管专业赶马车、牛车的人叫车老板儿）的牛车去的李家蜂场，到那一看就一间用石头垒的小屋，屋前一块大空地上摆满了蜂箱，数不过来的蜜蜂嗡嗡地飞来飞去，好像是忙着采蜜，空地再往前是一条哗哗淌水的小溪，小屋和空地的周围长满了花草，还有几棵果树，有李子树，有沙果树野葡萄什么的。

当时我和卫生员都怕蜜蜂蛰，总是扬手或捂脑袋，车老板儿见状连忙告诉我们：“把手放下来，你不惹它，它不会蜇人，还有老李头的规矩很大，因为他在这年头太长了，这就是他的领地，不要乱摸乱动老李头的东西，一定要尊敬他。想干什么必须先跟他说，得到他的允许才可以，他是个倔老头。”

养蜂老人（图源百度）

车老板儿在屋前喊了两声，老人家慢慢地从屋里走了出来，说声“来啦”算是跟车老板儿打招呼了，又看了一眼我和卫生员没说话，挥了挥手，意思是让我们都进屋。

屋里堆着的东西很乱，小土炕上的被褥也不知多长时间都没洗过，特别是那连枕巾都没有的枕头油黑得直冒亮光。

车老板儿把牛车上的口粮、油、盐搬到了屋里，还有油灯和烧酒也拿了进来，对老人家说要给他检查一下身体，老人忙说：“不用，我没病。”

我和卫生员都感觉到老人特倔，随后老人提一只小篮儿出去了，我看着老人的背影，长长的头发胡须都花白了，背也驼得很重，但我始终也没看清他的脸。

不一会老人提着小篮儿回来了，把小篮儿摆在我和卫生员的面前说：“尝尝吧，还不太熟。”

我和卫生员一看小篮里装了几个李子几个沙果，我俩一人尝了一个，是没熟透。

老人不爱说话，而且话说得很简捷，从来不问话，看来我们也没法和老人交谈。

车老板儿带我们离开的时候，老人给了车老板儿一串野蘑菇又把小篮里的李子和沙果放在了牛车上让我们路上吃。

在回来的路上我就天真地想：老人家一个人孤独地住在大山深处，他也不闷得慌，他是怎么到大山里去的，好像一辈子也不想走出这个大山，他一定是个神秘的隐士，他一定是个神仙。

就这样下了两天雨，我和保生就在她们的宿舍里扒了两天麻听了两天故事，想起来也挺温馨的。

天晴了之后我们又开始拉沙石修补路面，由于下雨，路面被车轧了许多的车辙，还有大大小小的坑，我们不得不抓紧修路。

就这样不知不觉过了两个来月，也不用起早贪黑，也不用烤车，出车收车自己说了算，一点也不紧张，不几天还要去五连加一次油，那就是去玩，三顿饭定时吃，处处都有大姐姐们的照顾，保生美的时候还哼着儿童歌曲，我的心情也好极了。

这次住八连我最大的收获就是把身体彻底养好了，也胖了，身上感觉也有劲了。现在想起来，那时还小不太懂事，小丁跟我挺近乎的，我就意识不到什么，也没往那想，挺傻的。

九月十三日那天，我们正常出车和六个大姐姐正在修补路面，突然接到了八连通信员送来的口头传达，内容是立刻回汽车连一级战备。

图源：美篇@传子专栏

命令如山，连养路班的大姐们都愣了，回八连我和保生打点行李，六位大姐站成一排同我和保生一一握手告别。

车开走了，我回头再看，六个大姐还依然站在原地目送着我和保生，目送着我们这辆解放牌卡车，直到谁都看不见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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