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山剑侠传》叁拾柒(蜀山剑侠传百度百科)

第一三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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舌底翻澜解纷凭片语

  孝思不匾将母急归心

  寒萼自从仙云减退,每到奇寒之时,便与司徒平偎依在一起,紧紧抱定。此时,刚刚一阵热过,含泪坐在司徒平怀中,仰面看见司徒平咬牙忍受神气,猛然警觉,叫道:“我夫妻绝望了!”司徒平忙问何故。寒萼道:“我们只说乙真人背约不来救援,却忘了他柬中之言。他原说我等该有此番灾劫,正赶上他也有事羁身,约在七日以外才能前来。所以他命我们将母亲炼就的仙阵施展开来,加上齐仙姑这紫云仙障,足可抵御十日以上还有余裕。那时他可赶到,自无妨害。偏我一时任性,想和大姊赌胜,宁愿单身涉险,不向她明说详情,以致仙阵不能取出,仅凭这面仙障,如何能够抵御?如今七日未过,仙障烟霞已快消尽,看神气至多延不过两个时辰。虽然我们还有乌龙剪同一些法宝飞剑,无奈均无用处。此时敌人神光尚未透进身来,已是这样难受,仙障一破,岂非死

  数?这又不比兵解,可以转劫投生,形神俱要一起消灭。我死不足惜,既害了你,又误了母亲飞升大事。大姊虽有弥尘幡护身,到底不知能否脱身。当初如不逼你同来,也不致同归于尽,真教我悔之无及,好不伤心!”说到这里,将双手环抱司徒平的头颈,竟然哀哀痛哭起来。司徒平见她柔肠欲断,哀鸣婉转,也自伤心。只得勉抑悲怀,劝慰道:“寒妹休要难受。承你待我恩情,纵使为你粉身碎骨,堕劫沉沦,也是值得。何况一时不死,仍可望救,劫数天定,勉强不得。如我二人该遭惨劫,峨眉教祖何必收入门下,乙真人又何苦出来多此一举?事已至此,悲哭何益?不如打起精神,待仙障破时,死中求活,争个最后存亡,也比束手待毙要强得多。”寒萼道:“平哥哪里知道。我小时听母亲说,各派中有一种离合神光,乃玄门先天一气炼成,能生奇冷酷炎,随心幻象,使人走火入魔,最是狠辣。未经过时,还不甚知,今日身受,才知厉害。仙障一破,必被敌人神光罩定,何能解脱?”

  说时又值身上奇热刚过,一阵奇冷袭来,仙障愈薄,更觉难禁,二人同时机伶伶打了个冷战。寒萼便将整个身子贴向司徒平怀里去。本是爱侣情鸳,当此危机一发之际,更是你怜我爱,不稍顾忌。依偎虽紧,寒萼还是冷得难受,一面运用本身真气抵抗,两手便从司徒平身后抄过,伸向两胁取暖。正在冷不可支,猛地想起:“神驼乙休给自己柬帖时,曾附有一个小包,内中是三粒丹药,外面标明日期。那日一同藏入法宝囊内,因未到时,不准拆看,怎就忘却?”想到这里,连忙颤巍巍缩回右手,伸向法宝囊内取出一看,开视日期业已过了两日。打开一看,余外还附有一张纸条,上书“灵丹固体,百魔不侵”。连忙取了一粒塞入司徒平口内,自己也服了一粒。因给紫玲的无法送去,便将剩的一粒藏了。这丹药才一入口,立时便有一股阳和之气,顺津而下,直透全身。奇寒酷热全都不觉,仍和初被困时一般。深悔忙中大意,不曾想起,白受了两三天的大罪。及至一想,霞障破在顷刻,虽然目前暂无寒热之苦,又何济于事?不禁又伤心起来。司徒平见寒萼不住悲泣,只顾抚慰,反倒把自己的忧危一齐忘却。似这般相抱悲愁,纠结不开,居然又过了一夜。护身仙障眼看不到一尺,司徒平还在温言抚慰。寒萼含泪低头,沉思了一阵,忽地将身仰卧下去,向着司徒平脸泛红霞,星眼微汤,似要张口说话,却又没有说出,那身子更贴紧了一些。二人连日愁颜相对,虽然内心情爱愈深,因为危机密布,并不曾略开欢容。这时司徒平一见寒萼媚目星眸觑着自己,柔情脉脉,尽在欲言不语之间,再加上温香在抱,暖玉相偎,不由情不自禁,俯下头来,向寒萼粉颊上亲了一亲。说道:“寒妹有话说呀!”寒萼闻言,反将双目微合,口里只说得一声:“平

  哥,我误了你了!”两只藕也似的白玉腕早抬了起来,将司徒平头颈圈住,上半身微凑上去,双双紧紧搂定。这时二人已是鸳鸯交颈,心息相通,融化成了一片,恨不能地老天荒,永无消歇,才称心意。

  谁知敌人神光厉害,不多一会,便将二人护身仙障炼化,一道紫色彩光闪处,仙障被破,化成一盘彩丝坠地,十丈红霞,直往二人身上罩来。这离合神光原是玄门厉害法术,专一随心幻象,勾动敌人七情六欲,使其自破真元,走火入魔,消形化魄。何况二人本就在密爱轻怜,神移心荡,不能自持之际,哪里还经得起天灵子离合神光的魔诱?仙障初破的一转瞬间,司徒平方喊得一声:“不好!”待要挣起,无奈身子被寒萼紧紧抱持。略一迟缓,等到寒萼也同时警觉,那神光已经罩向二人身上。顿觉周身一软,一缕春情,由下而上,顷刻全身血脉偾张,心旌摇摇,不能遏止,似雪狮子向火一般,魂消身融,只顾暂时称心,什么当前的奇危大险,尽都抛到九霄云外。正在忘形得趣,眼看少时便要精枯髓竭,反火烧元,形神一齐消化。猛见一团紫气,引着九朵金花,飞舞

  而下。接着便各觉有人在当头击了一掌,一团冷气直透心脾,由上而下,恰似当头泼下万斛寒泉。心里一凉,顿时欲念冰消,心地光明。只是身子悬空,虚飘飘的,四面都是奇黑。这才想起适才仙障破去,定是中了敌人法术暗算,心里一急,还想以死相拼。待将剑光法宝放出,耳旁忽听有人低语道:“你两个已经脱险,还不整好衣履,到了地头出去见人!”语音甚熟。

  一句话将二人提醒,猛忆前事,好不内愧。暗中摸索,刚将衣衫整好,倏地眼前一亮,落在当地。面前站定一人,正是神驼乙休。知已被救,连忙翻身拜倒,叩谢救命之恩。因知适才好合,已失真元,好不惶急羞愧,现于容色。神驼乙休道:“你二人先不要谢,都是我因事耽搁,迟到一天,累你二人丧失真元。若再来迟一步,事前没有我给的灵丹护体,恐怕早已形神一齐消灭。我素来专信人定胜天,偏不信什么缘孽劫数,注定不能避免。这里事完,你夫妻姊妹三人,便须赶往东海,助宝相夫人超劫之后,即返峨眉,参拜开山盛典。等一切就绪,我自会随时寻来,助你夫妻成道,虽不一定霞举飞升,也成散仙一流,你二人只管忧急则甚?”寒萼、司徒平闻,知道仙人不打诳语,心头才略微放宽了些,重又跪谢一番。并问紫玲有无妨害,吉凶如何?神驼乙休道:这里是黄山始信峰腰,离紫玲谷已有百十里路,你二人目力自难看见。秦紫玲根基较厚,毅力坚定,早已心超尘孽,悟彻凡因。既有乃母弥尘幡,又新借了金姥姥的纳芥环护体,虽然同样被困七日,并未遭受损害。此时已由齐灵云从青螺峪请来怪叫花凌浑相助脱险,用不着我去救她。如果当时你姊妹不闹闲气,你二人何致有此一失?不过这一来也好使各道友看看我到底有无回天之力,倒是一件佳事。如今凌花子正拿九天元阳尺在和矮鬼厮拼,到了两下里都势穷力竭之时,我再带你二人前去解围便了。”

  寒萼、司徒平闻言,往四外一看,果然身在黄山始信峰半腰之上。再往紫玲谷那面一看,正当满山云起,一片浑茫。近岭遥山,全被白云遮没,像是竹笋参差排列,微露角尖,时隐时现,看不出一丝朕兆。神驼乙休笑道:“你二人想看他们比斗么?”寒萼还未及答言,神驼乙休忽然将口一张,吹出一口罡气,只见碧森森一道二三丈粗细的青芒,比箭还直,射向前面云层之中。那云便如波浪冲破一般,滚滚翻腾,疾若奔马,往两旁分散开去。转眼之间,便现出一条丈许宽的笔直云衖。寒萼、司徒平朝云孔中望去,仅仅看出相近紫玲谷上空,有一些光影闪动,云空中青旻氤氲,仍是不见什么。正在眺望,又听神驼乙休口中念动真言,左手掐住神诀,一放一收,右手戟指前面,道一声:“疾!”便觉眼底一亮,紫玲谷景物如在目前。果然一个形如花子的人,坐在当地,正与天灵子斗法,金花红霞满天飞舞。紫玲身上围着一圈青荧荧光华,手持弥尘幡,站在花子身后,不见动作。知道神驼乙休用的是缩天透影之法,所以看得这般清楚。定睛一看,天灵子的离合神光已被金花紫气逼住,好似十分情急,将手朝那花子连连搓放,手一扬处,便有一团红火朝花子打去。那花子也是将手一扬,便有一团金光飞起敌住,一经交触,立时粉碎,洒了一天金星红雨,纷纷下落。只是双方飞剑,却都未见使用。正斗得难解难分之际,忽见一幢彩云,起自花子身后。寒萼见紫玲展动弥尘幡,暗想:难道她还是天灵子对手?凌真人要她相助不成?”及见云幢飞起,仍在原处,并未移动,正不明是什作用,耳听司徒平“咦”了一声。再往战场仔细一看,不知何时天灵子与凌浑虽然身坐当地未动,两方元神已同时离窍飞起,俱与本人形状一般无二,只是要

  小得多。尤其是天灵子的元神,更是小若婴童。各持一柄晶光四射的小剑,一个剑尖上射出一道红光,一个剑尖上射出一朵金霞,竟在空中上下搏斗起来。真是霞光潋滟,烛耀云衢,彩气缤纷,目迷五色。

  斗有个把时辰,正看不出谁胜谁败,忽见极南方遥天深处,似有一个暗红影子移动。起初疑是战场上人在弄玄虚,又似有些不像。顷刻之间,那红影由暗而显,疾如电飞,到了战场,直往凌浑身坐处头上飞去,眼看就要当头落下。这时凌浑的元神被天灵子元神绊住,不及回去救援。身后站定的秦紫玲好似看出不妙,正将彩云往前移动,待要救护凌浑的躯壳。忽然又是一片红霞,从凌浑身侧飞起,恰好将那一片暗赤光华敌住。两下才一交接,便双双现出身来:一个是红发披拂的僧人,那一个正是助自己脱难的神驼乙休。忙回身一看,身后神驼乙休已经不知去向。二人还想再看下去,见神驼乙休朝那僧人口说手比了一阵,又朝紫玲说了几句,便见紫玲离开战场,驾了云幢,往自己这面飞来。面前云衖忽见收合,依旧满眼云烟,遮住视线。二人谈没几句,紫玲已经驾了云幢飞到。说道:“寒妹、平兄,乙真人相召,快随我去。”说罢,双方都不及详说细底,同驾弥尘幡,不一会飞到紫玲谷崖上。落下一看,神驼乙休、天灵子、怪叫花凌浑,连那最后来的红发僧人,俱已罢战收兵。除神驼乙休和怪叫花凌浑仍是笑嘻嘻的外,那红发僧人与天灵子俱都面带不忿之色,似在那里争论什么。

  三人一到,神驼乙休吩咐上前,先指着那红发僧人道:“这位便是南疆的红发老祖,与三仙二老俱有交情,异日尔等相见,也有照应。”说完,又命寒萼、司徒平拜见了怪叫花凌浑。然后吩咐向天灵子赔罪,说道:“云南教祖因你姊妹伤了他门人师文恭,路过峨眉寻仇。我因此事甚不公平,曾劝他先除了绿袍老祖再来,彼时我原知他虽是道力高强,但是要除绿袍老妖也非容易。他此去如能成功,算你姊妹二人该遭劫数,自无话说;如不能成功,谅他不会再寻汝姊妹,也算给汝姊妹留了一条活路。我既管人闲事,自不能偏向一面。当时留下柬帖,仍命汝姊妹到日来此待罪。我往天凤山途中,听人说绿袍老妖虽死,乃是被东海三仙、嵩山二老连同他门下弟子用长眉真人遗传密授的两仪微尘阵所炼化,并非天灵道友之力。我以为天灵道友既未将事办到,必不致对后生小辈失言背信,仍自寻仇。又值有一点闲事不能分身,未到紫玲谷来相候。不料天灵道友虽未诛灭绿袍老妖,倒惯会欺软怕硬,竟自腆颜寻到此地。如非凌道友见事不平,扶救孤寡,你们又有我给的灵丹护住元气,秦紫玲仗有弥尘幡、纳芥环,虽然不致丧生,秦寒萼与司徒平,早在我同凌道友先后赶到以前形消神灭了。天灵道友口口声声说,宝相夫人传给秦氏二女的白眉针阴毒险辣,非除去不可。须知道家防身宝物,御敌除魔,哪一样不是以能胜为高?即以普通所用飞剑而言,还不是一件杀敌防身之物,更不说他自家所炼离合神光。若凭正坎离奥妙,先天阳罡之气致敌于死,也就罢了。如何炼时也采用旁门秘诀,炼成因行归邪,引火入魔之物,以诈致胜,败坏修士一生道行?其阴险狠毒,岂不较白眉针还要更甚?我因凌真人已与天灵道友理论是非,不愿学别人以众胜寡,以强压弱,只作旁观。等到二位道友也分了胜负,再行交代几句。偏偏红发道友也记着戴家场比擂,凌真人杀徒之忿,路过此地下来寻仇。虽是无心巧遇,未与天灵道友合谋,终是乘人不备,有欠光明。故此我才出面,给三位道友讲和。红发道友已采纳微意。天灵道友依旧强词夺理,不肯甘休。因此我才想了个主意,请三位道友先莫动手。

  我们各人都炼有玄功,分身变化,道力都差不多,一时未必能分高下,何苦枉费心力?莫如先将你姊妹之事交代过去。你姊妹与我并无渊源。司徒平为我曾效劳苦,已心许他为记名弟子。他夫妻原是同命鸳鸯,我自不能看他们同受灾劫。有道是:‘小人过,罪在家长。’天灵道友既说毁了绿袍躯壳,不算没有践言,难道不知道家元神胜似躯壳千倍?躯壳毁了,还可借体,令高徒师文恭因何惨死,便是前例。元神一灭,形魂皆消,连转劫都不能够,何能相提并论?此话实讲不过去。我也难禁天灵道友心中不服,便将这场仇怨搅到自己身上。恰巧我四人都值四九重劫将到,与其到时设法躲避,莫如约在一起,各凭自身道行抵御,以定高下强弱,就便也解了凌道友与红发道友的纷争。如天灵道友占了胜着,你夫妻三人由他处治;否则一笔勾销。纵使到时幸免灾劫,而本身道力显出不如别人,也不得相逢狭路,再有寻仇之举。三位道友俱是一派宗主,适才已蒙允诺,事当众人,自难再行反悔。不过我又恐届时天灵道友千虑一失,岂不难堪?才特意命你夫妻三人前来,先与天灵道友赔罪,就便交代明白。”

  神驼乙休这次挺身出来干涉,红发老祖自知乙休、凌浑如合在一起,自己决难取胜,不愿再树强敌,当时卖了面子。天灵子却是被神驼乙休一阵冷嘲热骂,连将带激,本是恨上加恨,无奈神驼乙休的话无懈可击。未后索性将秦氏二女冤仇揽在他自己头上,约他同赴道家四百九十年重劫,以定胜负,更觉心惊。情知单取秦氏二女性命,势有不能。当时与乙、凌二人交手,纵然幸免于败,绝无胜理。何况凌浑与红发老祖俱已答应,岂能示弱于人?只好硬着头皮依允。暗忖:“那四九重劫非同小可,悔恨自己不该错了主意。当初青螺峪天书已经唾手可得,偏偏情怜故旧,让给魏青,致被凌浑得去。乙休既敢以应劫挑战,必有可胜之道。凌浑有那天书,也有避免之方。红发老祖不知如何。自己却实无把握。当初对于避劫,原曾熟虑深思,打好主意。如今势成骑虎,一经答应,不特前时准备的一齐徒费心劳,还白累心爱徒弟熊血儿终年忍辱含垢,枉为自己受了许多委屈。现今距离应劫之期,虽说还有三十四年光景,但在修道人看来,弹指即到。明白赴难,当众应付,全凭真实本领和道行深浅,丝毫也取巧不得,不比独自避灾,稍一不慎,纵不致堕劫销神,也须身败名裂。真恨不能将神驼乙休粉身碎骨,才快心意。”

  表面虽仍是针锋相对,反唇相讥,内心正自焦虑盘算。忽见神驼乙休命秦氏姊妹与司徒平三人上前向自己赔罪,又说出那一番话来,不由怒火中烧,戟指骂道:“你这驼鬼!专一无事挑衅,不以真实道力取胜,全凭口舌取巧,只图避过当时。现在和你计较,显我惧怕灾劫。好在光阴易过,三数十年转瞬即至,重劫一到,强存弱亡,自可显出各人功行,还怕你和穷鬼与妖狐余孽能逃公道?只不过便宜尔等多活些时。此时巧言如簧,有什用处?尔等既不愿现在动手,我失陪了。”说罢,袍袖一展,道声:“行再相见。”一片红霞,升空而去。

  天灵子走后,红发老祖也待向乙休告辞。乙休笑阻道:“道友且慢,容我一言。适才拦劝道友与凌道友的清兴,并非贫道好事,有什偏向。二位道友请想,我等俱是饱历灾劫,经若干年苦修,才到今日地步。即使四九重劫能免,也才成就散仙正果,得来实非容易。我借同赴重劫为名,了却三方公案,实有深意在内,并不愿内中有一人受了伤害,误却本来功行。只为天灵道友枉自修炼多年,还是这等性傲,目中无人,袒护恶徒,到时自不免使他略受艰难,也无仇视之意。这次重劫,我在静中详参默审多年,乃是我等第一难关,过此即成不坏之身,非同小可。曾想了许多抵御主意,自问尚可逃过,毕竟一人之力,究属有限,难保万全。假使我等四人全都化敌为友,到时岂不更可从容应付?只是天灵道友正在怒火头上,视我胜于仇敌,此时更不便向他提醒,道友功行,虽

  与贫道不同,共谋将来成就,也算殊途同归。昔日戴家场,虽是凌道友手辣一些,令徒姚开江济恶从凶,玷辱师门,也有自取之咎。这等不肖恶徒,护庇他则甚?再为他误却正果,岂非不值?何如容我愚见,与凌道友双方释嫌修好,届时我等同御大劫,究比独力撑天,来得稳妥。不知尊见以为然否?”

  红发老祖虽是南疆异派,人甚方正。自从当年在五云桃花瘴中助了追云叟白谷逸夫妇一臂之力,渐与三仙二老接触,日近高人,气质早已变化;再加多年参悟,越发深明玄悟。平时只隐居南疆修炼,虽然本领道力高强,从不轻易生事。只为各派劫运在即,俱趁此时收徒传宗,又经门人鼓动,想把异派剑术传到中土,创立一个法统。谁知姚开江野性未化,一出山便遇坏人引诱,比匪朋恶,被怪叫花凌浑伤了他的第二元神,还算见他是初次为恶,手下留情,没有丧命,得逃回山。道基已坏,只如常人一般,须经再劫,始可修为。他原是红发老祖惟一爱徒,纵然所行非是,也觉面子难堪。无奈怪叫花不是好惹的,心想报仇,苦无机会。今日路过黄山,看见怪叫花正和天灵子争斗,明知未必全胜,只想乘隙下手,用化血神刀毁去他的躯壳,挽回颜面。无端又被神驼乙休挺

  身出来干涉,当时度德量力,听了劝阻,心中未免忿怒。一面又想到那道家的四九重劫,自己因早听追云叟等人警告,曾有准备,毕竟也无把握。不过乙休性情古怪,更比凌浑难斗,树此大敌,必遭没趣。

  红发老祖正在盘算未来,见天灵子受了乙休讥刺,负气一走,暗想:“天灵子道力不在凌、乙二人之下,正好与他联合,彼此关助,以免势孤。”只是骤然跟去,当着凌、乙二人,觉得不好意思。略一停顿,便被乙休拦住,说出这番话语。细一寻思,再想起姚开江、洪长豹等的素日行径,果是不对。如果将自己多年辛苦功行,为他们去牺牲,太不值得。立刻恍然大悟,便对神驼乙休道:“道友金玉良言,使我茅塞顿开。如凌道友不见怪适才鲁莽,我愿捐弃前嫌,同御四九重劫。”言还未了,怪叫花凌浑早笑嘻嘻地道:“你这红发老鬼,溺爱不明,放任恶徒和妖人结党,残杀生灵。当初我在戴家场相遇,若不是看你情面,早已将他置于死地。你不感念我代你清理门户,手下留情,反倒鬼头鬼脑,乘人于危。亏我事前早有防备,又有驼鬼前来拦阻,要换别人,岂不中你

  化血刀的暗算?驼鬼是我老大哥,有他作主,谁还与你这野人一般见识?实对你说,便是矮鬼,也算是异派中一个好人,我又何尝愿意惹他。只为有一个要紧人再三求我,又恨矮鬼当初在青螺峪夸口,,才和他周旋一下,不想倒招他动了真火。并非我和驼鬼夸口,这次四九重劫,乃是道家天灾,最为厉害,如无我和驼鬼在场,你和矮鬼纵然使尽心力,事前准备,也难平安渡过。即使四人合力,还未必到时不受一些伤损。若当仇敌,各凭本领试验,更是危到极处。难为你一点就透。我念在你当年破桃花五云瘴相救舍妹之德,与你交个朋友吧。”三人话一说明,立刻抛嫌修好,共商未来。红发老祖得闻先机,越发心惊,暗幸自己持重,不曾错了主意。重向乙休谢了解围之情,又订了后会之期,才告辞而去。

  红发老祖走后,凌浑又问神驼乙休何往。乙休道:“我也不想作什一教宗主。自从新近脱难出世,一班老朋友超劫的超劫,飞升的飞升,剩了不多几人。他们都因劫数在即,各有事做,只我一人闲散逍遥。新近交了两个后辈棋友,常寻他们对弈一局。本来清闲已极,前数月忽然静极思动,遂管了这件闲事。经此一来,天灵子虽然老脸,也不好意思再寻她们的晦气了。本想这里一完,往当年旧游之地看望一回。昨日来时,遇见一个晚辈道友,说起莽苍山妖尸谷辰的元神近已毁了长眉真人火云链,逃脱出世,正在觅地潜伏,准备大举为恶。一则是峨眉隐患;二则这东西留在世上,不知残害多少生灵。东海三仙与我虽无深交,昔年遭难时曾有相助之德,既知此事,怎能不管?欲待那东西未成气候以前,赶往察看,能下手时,便将他除去,岂不是好?你此时便回山去么?”凌浑道:“我原在青螺炼了几口飞剑,传授门人。是齐道友长女灵云,因见昔日我作主引进的四个孩子中有一杨成志,连在峨眉生事,恐异日师父回山碍我情面,不大好处;又因秦女有难,借送还九天元阳尺为名,将杨成志、于建二人与我送去。此女所说的话甚是得体,造就也极深厚,我甚心喜,才允她来此解围。行时曾接齐道友领名的请柬,请我往峨眉赴开府盛典。难道不曾约你?”乙休道:“他既知我出世,必来邀约,只恐寻不着我一定地址,也未可知。”

  正说之间,忽见遥空中光华闪闪,裹着一团黑影,星驰飞来,渐近渐大。紫玲等还未及看清,乙休说道:“白眉座下神禽飞来,定是峨眉门人来援秦女。闻此鸟为一姓李的女孩子所得,长眉真人曾有预言,说她是三英之秀。我们慢走,看看是否此女,有无过誉?”言还未了,空中雕鸣连声,英琼、若兰骑雕降下。见了紫玲姊妹,正要说话,紫玲忙令见过乙、凌二位真人。英琼见果然围解,甚是心喜,闻言忙和若兰上前,行了参拜之礼起立。乙休见二女俱是仙根仙骨,神仪内莹,英华外宣,尤以英琼为最。拍手笑道:“果然峨眉后起多秀,人言实非过奖。如此美质,我二人纵未受人之托,也应遇机扶助她们才是。”凌浑点首称善。二女忙又称谢二位真人栽培。紫玲姊妹、司徒平见乙、凌二人把话说完,重又上前跪谢救命之恩。乙休道:“汝母超劫在即,今再赐汝夫妻三人灵符四道,届时连同汝母分别佩带一道,可作最后防身之用。急速回山,略微准备,前往东海,汝师父等必有安排。”说罢,将符递给他们,便向凌浑微一举手,各道若兰:“你二位走在头里,怎会此时才来?”英琼道:“话说起来长呢。我等来迟,二位师姊和司徒师兄,曾受什么伤损没有?”寒萼、司徒平闻言,不禁脸上一红。紫玲道:“大家都非片言可了,回山再说吧。”寒萼忙道:“姊姊且慢。多少要紧话都没顾得说,还有事也没办,就忙着回去?都是我和你怄气,齐仙姑一面紫云仙障,被那矮鬼妖道毁去,还了原质,异日相见,何颜交代?又把我害得……”言还未了,眼圈一红,几乎落下泪来。

  紫玲在适才神驼乙休和红发老祖等谈话时,已经得知一些大概。姊妹情长,只有怜悯之心,闻言不忍苛责。正要回话,英琼抢着说道:“来时我遇见齐霞儿师姊,也已尽知这里之事。仙障被毁乃是劫数使然,她因急于回山,无暇来此。嘱我见了二位师姊,说此宝灵光虽失,原质犹在,仍可修炼复原。务须好好代她保存,等峨眉开府相见时还她。并无见怪之意,事非有意,急它则甚?”紫玲也道:“不是我着急回山,你没听乙真人说,母亲超劫在即,回山见过大师姊,便要在期前赶去么?”寒萼满肚委曲,又不好出口,怏怏说道:“母亲超劫还有好多天,这紫玲谷旧居封锁既去,母亲遗留的阵图法宝,难道就此丢下,留待外人来得?还有玄真师伯赠的一对白兔,也忍心不要么?”紫玲道:“我先时说走,无非为念母亲心急如焚,恨不能立刻飞往东海。彼此话长,回

  山见了众同门,又须再说一遍,耽延时间,并非舍此不管。你没等说完做完,就心急起来。母亲所遗的法宝阵图,原本深藏谷底,外有法术封锁,是她老人家几次三番嘱咐,不许妄动。如今仙障虽破,仍可用母亲所传的天魔晦明遁法封闭一时。那遁法经过母亲当年辛苦勤修,从玄真师伯指示参悟而成,虽不如仙障妙用自然,外教邪魔也不易窥破。而且当我行时早已布置,只须移到谷顶,并不费事。那双白兔自然带往峨眉。还有什话说呢?我们快准备走吧。”寒萼闻言,又想起紫玲以前未传天魔遁法,以致这次取不出阵图,失了元阴,虽知前缘注定,好不悔恨心酸,口中还自埋怨不休。紫玲一面命雕、鹫两神禽盘空守望,邀了众人一同下去。眼看寒萼神情凄怨,也甚代她难受,且行且答道:“这事须怨不得我,一切皆禀母命而行,凡事皆有前定,丝毫勉强不得。何况那日你忙着先走,否则你见我行法,我纵不传,也经不起你一磨,岂有不会之理?就以这次而论,乙真人明明柬上写明令三人同来,你偏独行独断。我知你用意:一则好胜任性;二则因大敌当前,胜固可喜,败则独任其难,免我同遭劫运。原有一半好意,却不知我平日虽然不免当众责难,原为峨眉教规严谨,我等仙缘不易,恐你触犯戒条,悔之无及,爱深望切,不觉语言切直了些,并非待你不如外人。几次和你解说,你终执迷不悟,才有今日惨败。还有当初白眉针伤师文恭,乃是我首先发出,敌人认为我姊妹为仇。倘若伤你,怎能容我一人独生,岂非打错了主意?”

  寒萼还要再说,紫玲已经到了后洞深处行起法来。那双白兔原本通灵,想是知道就要将它们携往仙府,不住绕着众人脚下欢蹦乱跳。英琼、若兰看着可爱,一人抱起一个,逗弄玩耍。不多一会,紫玲布置完毕,邀众人出谷,飞身上崖,将遁法移向谷顶。口中念诵真言,道一声:“疾!”耳听风雷之声,烟云过处,偌大紫玲谷,竟然不知去向。那谷的原地方,变成一条悬崖底下的浅溪,浊流汨汨,蔓草污秽,一些不值得留恋。英琼见了,连声赞妙。紫玲心注东海,归心似箭,便请众人聚在一处。英琼、若兰携了白兔,仍跨神雕。紫玲姊妹与司徒平三人,同跨那只独角神鹫。展动弥尘幡,一幢彩云拥护着两只神禽。没有多时,便飞达峨眉,到了凝碧崖前落下,这时仙府内又添了不少位同门。灵云也从青螺回转,见五人无恙回来,甚是心喜,连忙接入太元洞内,与众同门

  相见。大众都是喜气洋洋,互询前事。只苦了寒萼、司徒平二人,各怀鬼胎,羞急在心里。所幸除紫玲外,休说英琼、若兰不知就里,连灵云和一干同门,俱都似不曾看破。灵云更是连私离洞府一层都未深说,只说是既有乙真人之命,还应对大家说一声,以免悬念,也多派两个同门相助,比较稳妥。寒萼痛定思痛,本已渐渐悔悟以往任性之非,又见灵云大度包容,仍和往日一样,越发内心愧悔,当众向灵云认了不是。灵云又用温言劝慰,听说仙障被破,好生可惜。

第一三二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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灿烂金光雁山诛鲧怪

  霏飞玉雪微雨赏龙湫

  话说灵云听紫玲说罢往事,便道:“紫、寒二妹,无须心急。伯母超劫之事,我在青螺已闻凌真人谈起。因为伯母连年苦修,功行大进,功成之日,灾劫魔障也应时而至。虽然应在期前赶往,尚有数日之隔,并不急在一天半日。回山时节,路遇玉清师太,说郑八姑即日复原,此番前去接她,定在今日可到。这两位同门先进,道妙通玄,对于伯母之事也曾道及,曾说届时愿效绵薄。如今二位师妹与司徒师弟到了东海,正值三仙师长俱在闭洞炼宝,不到时候也见不着,只能在伯母洞前守候。何妨再等半日,见了长辈领教再去,有益无损。”紫玲道:“妹子明知期前赶去为日还早,无非想母心切,想早日相见,预先密筹而已。乙真人行时,原有回山商妥再去之言。既然玉清师太与郑八姑今日将到,自应稍候为是。”灵云又问英琼、若兰,为何去时相左?英琼这才说起经过。

  原来英琼同了若兰,当时急于追赶寒萼、司徒平回来,连神雕也顾不得呼唤,竟驾了剑光追去。偏偏迎头遇见金蝉、笑和尚等四人回山,拦住叙谈。紫玲谷,英琼本未去过,若兰也仅仅到过一次黄山。先在途中耽延些时,寒萼、司徒平飞行已远,不见踪迹;再被金蝉耽搁,停顿了一会。又听金蝉说来时路遇两道青光,便照所指方向追了下去。却忘了寒萼是从后洞飞雷崖上飞去,自己出的是前洞,金蝉只在半途中远远瞟见青光一眼,方向略有差误,走错了些。紫玲后出,又误追金姥姥,走向歧路,所以始终不遇。二人只管催动剑光,终未追上。若兰心想:“紫玲谷既在黄山,只须往黄山进发,料无寻不着之理。”却没想黄山方圆多大,紫玲谷深藏壑底,既是初来,谷外又不似始信、天柱等峰可以揣寻,一时半时,怎能找到二人?

  到了黄山,正在盘空下视,没有主意。猛觉身子被一种力量往侧牵引。英琼眼快,往下面一看,只见云海苍茫,群峰尽被云遮。只那旁有一座高峰,形体不大,笔也似直。下半截没入云中,一点也看不见;上半截孤立在云海里,像一个大海里的中流砥柱,云涛起伏,随着烟波起落,似要飞去。峰顶上站着一个老尼,手持拂尘,正向二人招手。二人身不由己,飞了过去。落下一看,只见那道姑年在五旬,气宇冲和,举止庄重,一身仙气。料是一位未见过的前辈仙人,不敢怠慢,上前拜见。一问法号,才知那道姑便是黄山的餐霞大师。二人忙又拜倒,行了晚辈之礼。餐霞大师问二人何往,二人说了。

  餐霞大师道:“秦氏姊妹该有这回劫数,我已早知。天灵子是异派能手,你二人决非敌手。好在她们七日难满,自有能人相救。尔等去了,有害无益。当初优昙大师门下弟子齐霞儿,因在雁湖斩蛟,激动雁湖底下红壑中潜伏的神鲧,幸有优昙大师同往,仗佛法将峰顶雁湖封锁,以免洪水伤害生灵。本想当时将恶鲧除去,无奈那东西有数千年道行,除非有长眉真人遗留的紫郢、青索二剑之一,还须大师本人用自己所炼的九口天龙伏魔剑将它围住,连炼一百零八日,才能奏功。想那东西劫运未至,偏值大师因功行圆满在即,未了之事甚多,又须赶往青螺一行,只得命霞儿仗那九口天龙飞剑看守,以防逃出为祸,随后动身往青螺去了。昨日给我来了一封飞柬,说雁湖妖鲧,日内就要带了湖底禹鼎逃遁,齐霞儿独立难支。妖鲧逃时,带起百十丈洪水,所过之处,桑田尽成沧海。虽然妖鲧入海,水即平息,但这一路上,生灵田产之失,何止百万。大师偏有要事,不能分身前去。且喜莽苍妖孽已诛,凝碧仙府之围已解,众弟子先后齐赴开府盛典,暂时俱在闲中。静中默算你二人将赴秦氏姊妹之难,此去不但无功,反有妨害。霞儿现正势孤,正好趁此数日空闲,赶往雁荡山峰顶雁湖上面,相助霞儿一臂之力,同建此不世奇功,实力一举两得。并请我今日在此相候。等你二人助霞儿成功回来时,秦氏姊妹之难已解,岂不是好?”

  英琼、若兰闻言,因以前听轻云、文琪等说过,当在紫玲谷约秦氏姊妹同往青螺时,灵云的妹子齐霞儿正在黄山向餐霞大师借神针去除恶鲧。后来知道师父优昙大师正在紫玲谷,才改请她师父同去。那妖鲧深藏红壑绝底,潜修数千年,踪迹隐秘,自来无人知晓。霞儿因斩雁湖恶蛟,无意中发现蛟虽斩去,还有异兆,又从湖畔神碑得知就里。不敢轻举妄动,才请了师父同去。此乃一件莫大外功。霞儿自幼便被优昙大师度去,早参上乘妙谛,并未转动历生,看去虽似年轻女孩,已有多年道行,此次功成,便可圆满正果。若非要助父母参与三次峨眉劫数,功成即可飞升。自己闻名已久,无奈霞儿每日勤修内外功课,除一年一次往东海参谒父母外,连灵云姊弟都不轻易相见,相遇之机甚难。此次峨眉开府,算计她必要来,众姊妹方在欣喜盼望,不想自己竟先能往雁荡相见,同立奇功,真是喜出望外。当下忙称:“弟子领命,请示机宜。”

  大师又取出一封柬帖和九九炼魔神针,交与二人道:“当初霞儿向我借针,我因彼时此针拿去,若不将妖鲧用仙剑分身,并无用处,又恐为禹鼎所毁,未曾应允。此番你二人见着霞儿,那妖鲧通灵变化,不可多言语,将柬帖与她看了,照此行事,自然明了。定要说话,只可用手在地上比划,以防惊觉。到了第五六日头上,便是妖鲧逃遁之时。英琼先不动手,直等那恶鲧身旁放起万丈红光,才用你的紫郢剑,突破优昙大师飞剑光层,斩去妖首。妖首斩后,速将这炼魔神针一齐放出,便有一团五色光华将鲸首围住。妖物元灵,便在那妖首之中,不可大意。剩下半截尸身,连那禹鼎,霞儿、若兰自有制它之法。若兰代霞儿取得禹鼎后,谨持手中,抱在怀中,盘膝坐定,把生死置诸度外,如有怪异,不可理它。三个时辰过去,霞儿已能收用,仍用此鼎将洪水压平,大功便告成了。”

  二人连忙拜谢,接过柬帖、神针,正要告辞,忽听神雕在空中呜叫。大师道:“白眉座下神禽,于此行甚有用处,来得甚是凑巧。”说罢,神雕佛奴已盘空飞下,先朝大师点首长呜示礼。大师笑着摸它顶道:“汝主不久成道,你也快完劫成正果了。”那雕又长鸣了几声,才走近英琼身旁。二人当着大师,不便就骑,先行拜辞,驾遁光飞起。回望峰顶,霞光起处,大师不见,才同上雕背,往浙江雁荡山峰顶雁湖飞去。相隔还有十来里路,便见雁湖上空笼罩着一片红色霞雾,远望如南疆中山岚瘴气一般,不时有几十道金光乱窜。寻常人眼目中望去,好似山顶密云不雨,只见电闪,不闻雷声。二人身临切近一看,半山以上全被浓云封锁,大小龙漱,只剩顶端半截,似两条玉龙倒挂,直往下面云海里钻去。其余景物尽在云层以下,俱都隐没。只有雁湖顶上,霞蔚云蒸,无数金光,似龙蛇一般乱闪。二人先不下去,双双离了雕背,驾起遁光,将手一指,那雕会意,径自飞入青旻去了。二人见那湖方圆数十顷,俱是水雾霞光笼罩。正待仔细寻找齐霞儿下落,忽然一道红光从脚底下冲起,现出一个数十丈高下的光柱。二人定睛往下一看,只见下面光围中,现出一片岩石,当中坐定一个紫绢少女,一手掐诀,一手往上连招,料是霞儿无疑,连忙一同飞身降下。身才落地,便听轰隆澎湃之声大作,顷刻之间,声息俱无。那少女掐诀一收一放之间,一个大霹雳往光雾中打去,立刻前面光雾全消,现出湖面,才看出存身之处正在湖岸。那湖实大不过十顷,湖中波浪滚漩,百丈洪流正朝湖底退落,去势甚疾。云雾中隐隐现出一个奇形怪状的东西,转瞬没入湖中。那数十道金光结成的光幕,也随着怪物退却,紧贴水面。此外除了四周围封山霞彩依旧浓密外,全湖景物俱都看得清清楚楚。那少女已停了法,站起身来说道:“妹子齐霞儿。二位师姊敢莫是家师约来的么?”二人守着餐霞大师之戒,忙着摇手,在地下写道:“妹子李英琼、申若兰,正是奉命来此。师姊乃同门先进,休得这等称呼。”写罢,若兰早把手中柬帖递过,三人同观。

  霞儿看了,也在地上写道:“这恶鲧真是厉害!愚姊拿了师父炼魔仙剑,仗着剑法道法,炼过它一百零八日,怎奈法力不够,虽然将它困住,并不能损伤它分毫。湖底还有一件至宝,乃夏禹当年治水的十七件宝物之一,名为禹鼎。妖鲧也是为了此鼎,不曾拼命逃出。如今别的不愁,只怕它算出劫数,舍了禹鼎逃走归海,不但关系千百万生灵性命田庐,逃走时节必用那鼎来抵敌家师仙剑,势必鼎、剑两伤,它却乘机逃走。而且这东西灵警非凡,愚姊自到此间,不曾少息,元神稍懈,它必乘机冲出。若非素日略炼苦功,又有家师仙法仙剑,早遭它的毒手了。适才正和愚姊厮拼,二位师妹一到,忽然窜入湖底,想必知道厉害,回壑排气蓄势,以备再来无疑。它不出时,湖中的水有时能被它收得涓滴皆无,只剩一团妖雾笼罩在它存身的无底红壑上面。一出水便带起千百丈洪水。幸而家师早有防备,双方支持了这么多日,否则近山数百里生灵田庐早已化为乌有了。愚姊只恐功败垂成,求荣反辱,每日提心吊胆,不敢对妖物过分用强,以防它情急作祟。恰值二位师妹到来,真是再妙不过。前听家师说起,李师妹是峨眉后辈中第一流人物。又得了长眉师祖的紫郢仙剑和白眉老禅师坐下神雕,俱是至宝仙禽,非同小可。申师妹前在福仙潭红花姥姥门下,本已妙道通玄,今归峨眉,必更功行精进。今有二位师妹相助,更有餐霞大师预示仙机,妖物授首之期定不远了。”二人闻言,也用手写,逊谢道:“妹子等未学后进,怎比师姊参修正果,业已多年。此番前来略效微劳,未必便能有益高深,还请师姊预示机宜才好。”霞儿答道:“所有机宜,俱在餐霞大师柬中,适才已经同观。妖物既还有五六日才行逃遁,依愚姊之见,仍用前法,只防不攻。如见真个紧急,请申师妹暂助一臂。李师妹的紫郢剑,不到时节不可动手,以防妖物看透机密,毁了禹鼎至宝。就便请二位师妹看清那怪物形状,也可广广见闻。”二人点头称善。计议已定,把紧要关节俱已商妥,寻常言语不怕妖物听去,仍用口说。三人谈得甚是投机,彼此相见恨晚。英琼、若兰因听霞儿说,那妖物生相奇特,巴不得早开眼界。偏那妖鲧却是一经潜伏,便不再现。

  直到三天过去,连霞儿也觉奇怪起来,说道:“往日妖鲧虽有深藏不出之时,那都在我聚精会神,运用玄功,想借仙剑之力一鼓成功的当儿,也从没经过三日之久。若说逃走,那红壑原是天生封锁妖物的石库,当初封锁妖鲧时节,壑底全有法术祭炼,坚逾精钢,下有地网,上有镇妖禹鼎。几千年来,虽被妖物潜心修炼,参透禹鼎玄机,不但不能制它,反被它挟以自用。但据大师说,那面大阴地网,它却无法弄破。除了雁湖,并无第二出路,从下面逃遁,决然不会。这次耽延甚久,必然又在故弄玄虚,否则在打逃走主意。此番不出则已,出来必比以前来势厉害得多。”正说之间,便听湖底似起了一阵乐声,其音悠扬,令人听了心旷神怡。霞儿说道:“这多日来,并不曾听过这种乐声。”俱甚惊异,不敢怠慢,一同聚精会神,注视湖心变化。不多一会,湖底乐声又起,这番响了一阵,忽起高亢之音。霞儿偶然往上一看,云幕上面,仿佛有大小黑点飞舞,半晌方止。似这样湖底乐声时发时歇,每次不同。有时八音齐奏,萧韶娱耳;有时又变成黄钟大吕之音,夹以龙吟虎啸。如闻钧天广乐,令人神往。如非身临妖窟,几乎以为置身天上,万不信这种从未听过的仙乐,会从妖窟之中发出。正在惊疑,湖底又细吹细打起来,其音靡靡,迥不似先时洪正。过有半个时辰,戛然中断。接着声如裂帛,一声巨响,湖水似开了锅一般,当中鼓起数尺水泡,滚滚翻腾,向四面扩展。一会左侧突起一根四五尺粗、两丈多高的水柱,停留水面;约有半盏茶时,右边照样也突起一根。似这样接连不断,突起有数十余根之多,高矮粗细虽不一样,俱是红生生里外通明,映着剑光彩影,越觉人目生辉,好似数十根透明赤晶宝柱,矗立水上,成为奇观。霞儿见妖物此次出动和往常不同,猜是幻术,只将飞剑光幕罩紧湖上,留神注视,一任那些水柱凌波耀彩,不去理它。那些水柱也是适可而止,最高的几根距湖岸光幕还有数尺,便即停止,不往上升。又耗约一个时辰,哗的一声响过,几十根水柱宛如雪山崩倒,冰川陷落,突地往下一收,耳听万马奔腾般一阵水响,湖水立时迅速退去。只见离岸数十丈处,妖雾弥漫,石红若火,哪有滴水寸流。

  霞儿知道妖物快要出现,刚喊得一声:“妖鲧将出,二位师妹留意!”便见湖底妖雾中,隐隐有一团黑影缓缓升起,顷刻离岸不远,现出全身。定晴一看,原来是一个九首蛇身,胁生多翼,约有十丈长的大怪物,并非妖鲧原形。霞儿正疑它卖弄玄虚,刚把飞剑光幕罩将下去,湖底妖云涌处,又是一团黑影飞起,不一会显露原身,乃是一个女首龙身,腹下生着十八条长腿的怪物。一上来,竟然避开光层,飞向西面。霞儿恐是妖物分身变化,忙运玄功,将手一指,飞剑立刻金光交错,布散开来,将湖口紧紧封闭。就在这时,湖底妖云邪雾滚滚飞腾,陆续飞上来的妖物也不知有多少:有的大可十抱;有的小才数尺;有的三身两首,鸠形虎面;有的九首双身,狮形龙爪;有的形如僵尸,独足怪啸;有的形如鼍蛟,八角歧生。真是奇形怪相,不可方物。幸而那些妖物飞离湖岸数尺,因有飞剑光幕阻隔,俱都自行停住。身旁妖雾,口里毒氛,虽然喷吐不息,并不再往上冲起。末后湖底中心,忽然起了一声怪响,妖云中火光一亮,飞起一个其大无匹的妖物。才一出现,所有先时飞出来的那些千百种奇形怪状的妖物,全都纷纷避让,退向四边。

  三人仔细一看,这东西更是生得长大吓人。狼头象鼻,龙睛鹰嘴。獠牙外露,长有丈许,数十余根上下森列。嘴一张动,便喷出十余丈的火焰。一颗头有十丈大小,向上昂起。背上生着又阔又长的双翼,翼的两端平伸开来,约有十四五丈长短。自头以下,越往下越觉粗大。身上乌鳞闪闪,直发亮光,每片大约数尺,不时翕张。由湖面到红壑底,因下有妖云弥漫,看不出多少深浅,但以湖水退涛估算,从上到下,也有七八十丈。那东西挺立湖中,只能看到它大如岗岳的腹部,其凶恶长大,真是无与伦比。霞儿先时以为最后妖物出来,定有一场恶战。还不知以前那些妖物中,是否有妖鲧潜形变化在内。又因这些奇形怪状的妖物生平从未见过,正恐是湖底恶鲧的同类,并非幻术。倘若本领道行和恶鲧一般,凭她们三人,绝难抵敌。口中虽未明言,心中却是忧惊。还算好,这长大的妖物也和别的妖物一样,升离光幕数尺,便即停止。霞儿仍是不敢丝毫怠慢,全神贯注湖中,把优昙大师九口天龙伏魔剑的妙用尽量施为,光霞笼罩,密如天罗,一丝缝隙都无。一面觑准湖中群妖动静。双方耗有多时,英琼忽然失惊道:“这些妖怪的眼睛,有的虽然大得出奇,怎么却都像呆的?”无意中的一句话,将霞儿提醒,睁慧眼定睛一看,果然湖中妖物的眼睛,虽是闪闪放光,千形百态,却都像嵌就的宝玉明珠,并不流转。暗忖:“师父以前曾说,当初禹鼎铸好,包罗万象,雷雨风云,山林沼泽,以及龙蛇彪豸,魑魅魍魉之形,无不毕具。这些妖物虽是生相凶恶,既不似妖法变幻,有形无质;又不似精灵鬼怪,各显神通。不但目光呆滞,而且行动如一,仿佛有人暗中操纵。莫非是禹鼎上所铸山妖海怪之类,受了妖鲧利用,故布疑阵,惑弄人心?”正在想得出神,湖底音乐又起。响未片刻,忽然一阵妖风,烟雾蒸腾,湖中群妖随着千百种怪啸狂号,纷纷离湖升起。一个个昂头舒爪,飞舞攫拿,往那九口天龙伏魔飞剑的光网扑去。为首那个最为长大的狼首妖物更是厉害,口里喷着妖火,直冲中心。

  当时霞儿正在沉思,略一分神,差点被它冲动。所幸优昙大师飞剑不比寻常,霞儿深得师传,功候深纯,见势不佳,忙运全神,将一口真气喷将出去。经此一来,九口飞剑平添了许多威力,居然将狼首妖物压了下去。那剑光紧紧追着许多妖物头顶,电闪飙驰一般疾转。只见光层下面,光屑飘洒,犹如银河星流,金雨飘空,纷纷飞射。那妖物仍是拼命往上冲顶,好似不甚觉察。霞儿因往日妖物和自己抵敌,虽然厉害非常,全凭它数千年功行炼就的一粒元珠,并不敢以身试剑。这些妖物却拿头来硬冲,仿佛不识不知。这般神妙的飞剑,竟未诛却一个。越想越像是禹鼎作用无疑。眼看下面金屑飞洒,九口天龙飞剑却没丝毫伤损。深恐长此相持,坏了禹鼎至宝,实为可惜,但又不能收回。正打不出主意,忽又见下面一阵奇亮,千百个金星从那些妖物顶上飞出,竟然冲过飞剑光层,破空而去。霞儿疑是妖物乘机遁走,正在心惊,湖底乐声又作,换了靡靡之音。一片浓雾飞扬,将那些妖物笼住,一个个倏地拨头往下投去。接着水声乱响,甚是嘈杂,转眼没入洪波,不知去向。忽然在离岸数十丈处,涌出一湖红水,金光罩处,其平若镜。霞儿提心吊胆,静气凝神一听,隐隐仍听见红壑底下的妖鲧喘声,和往日斗败回去一样,才知并未被它逃遁。只不知适才飞起的那千百个金星主何吉凶,仍是有点放心不下。这时先后已经过了四天四夜。

  到了第五天的正午,估量妖鲧暂时不会再出作怪,便邀英琼、若兰二人在岩石上坐定,互相参详了一阵,俱猜不透那千百个金星作用。到了这日晚间,湖中并无动静。霞儿仍是只管沉思,忽然失惊地“咦”了一声。英琼、若兰同问何故?霞儿打了个手势,在地上写道:“那金星竟能冲开家师飞剑,厉害可知。而妖物并未乘此时机逃去,更是令人莫解。适才我又细观餐霞大师柬帖,虽未说出金星来历,上面曾有封锁禹鼎的大禹神符,届时必定为妖物所毁,恐其将鼎带走,或用以顽抗,作脱身之计等语,并传我们收鼎之法。照此看来,那金星想是大禹神符妙用了。妖鲧虽能参透玄机,将鼎上形相放出,但要去那神符,却无此法力。所以才假手我们飞剑,将灵符毁去。如果所料不差,那最长大的狼首双翼妖物,定是禹鼎的纽,灵符关键也必在纽上。据我估算,妖鲧此时运用禹鼎,还难随意施为,尚须加一番功候。今日或者不出,明后两日,正合餐霞大师柬上所指时日,方是重要关头。成败在此一举,我等三人务须慎重行事,不可大意。”当下按照柬上所示机宜,重又详细筹商了一阵。果然那晚平安度过。

  直到第二日下午申西之交,三人正在凝神观察,忽听湖底乐声发动,八音齐奏,声如驾凤和鸣,铿锵娱耳。知道事在紧急,顷刻便有一场恶斗。霞儿将手一挥,三人同时打了一声招呼,各站预定方位行事。霞儿将手一指,飞剑光层越发紧密。英琼忙向光层以外寻一高崖隐秘之处藏好,准备待机而动。若兰却藏在霞儿身后,静候霞儿收了禹鼎,接来抱定,再由霞儿飞身上前御敌。三人布置就绪,那湖底乐声也越来越盛,紧一阵,缓一阵,时如流莺啭弄,时如虎啸龙吟,只管奏个不休。却不见妖物出现,湖水始终静荡荡的。到了亥时将近,乐声忽止,狂风大作,轰的一声,三根水柱粗约半亩方圆,倏地直冲起来,矗立湖心烟霞之中,距上面光层三尺上下停住,里外通红透明,晶光莹彻,也无别的举动。三人只管定神望着,防备妖鲧遁逃。

  一交子初,那根红晶水柱,忽然自动疾转起来,映着四围霞彩,照眼生缬,那水却一丝也不洒出。湖底乐声又作,这次变成金鼓之音,恍如千军万马从上下四方杀来一般,惊天动地,声势骇人。乐声奏到疾处,忽又戛然一声停住。那根水柱倏地粉碎分裂,光影里宛似飘落了一片红雨,霞光映成五彩,奇丽无俦。水落湖底烟雾之中,竟如雪花坠地,不闻有声。只见烟雾中火花飞溅,慢腾腾冲起一个妖物。这东西生得人首狮面,鱼背熊身。三条粗若树干的短腿:两条后腿朝下,人立而行;一条前腿生在胸前。从头到腿,高有三丈。头上乱发纷披,将脸全部遮没。两耳形如盘虬,一边盘着一条小蛇,红信吞吐,如喷火丝。才一上来,便用一只前爪指着霞儿怪叫,啾声格磔,似人言又不似人言。霞儿因和妖鲧对敌多日,听出它口中用意,大喝道:“无知妖孽!谁信你一派胡言?你如仍似以前深藏壑底,原可不伏天诛。你却妄思蠢动,想逃出去,为祸生灵。你现求我准你行云归海,不以滴水伤人,谁能信你?要放你入海不难,你只将禹鼎献出,用你那粒内丹为质。果真入海以后,不伤一人,我便应允。否则,今天我已设下天罗地网,休说逃出为恶,连想似以前在壑底潜伏都不能够。”妖鲧闻言,从蓬若乱茅的红发中,圆睁着饭碗大小的一对碧眼,血盆大口中獠牙乱错,望望头上,又瞪视着霞儿,好似愤怒异常,恨不得把敌人嚼成粉碎。却又知道头上飞剑光层厉害,不敢轻于尝试。

  霞儿见妖鲧今日改了往常行径,开口便向自己软求,情知它是故意乞怜,梦想连那禹鼎一起带走,一面对答,暗中分外警惕。那妖鲧见软求无效,又向霞儿怪叫怒吼。霞儿见它又施恐吓故伎,便喝道:“想逃万万不能!如有本领,只管施为。因你适才苦求,你只要身子不出湖面,尚可容你偷生片刻。今日不比往日,如敢挨近我的飞剑,定叫你形神消逝,堕劫沉沦,永世不得超生。”妖鲧见霞儿今日竟是只防不攻,飞剑结成的光幕将全湖罩得异常严密,越知逃遁更难。不由野性大发,怪吼一声,将口一张,一颗碧绿晶莹、朗若明星的珠子,随着一团彩烟飞将出来。初出时小才数寸,转瞬间大如栲栳,流光四射,直朝顶上光层飞去。霞儿见妖鲧放出元珠,便将手往九口天龙伏魔剑一指,那光幕上便放出无量霞光异彩,紧紧往下压定,将那珠裹住。正在施为,忽然身后若兰低唤:“师姊留神妖物。”霞儿再往前一看,妖鲧已被一团极浓烟雾裹定,看不见身影。顷刻之间,越胀越大,仿佛一座烟山,倏地厉声怪吼。趁上面光层裹住元珠,湖面有了空隙,霞儿运用慧目一看,烟雾中裹着一个大如山岳的怪头,两眼发出丈许方圆两道绿光,张着血盆一般大口,正朝自己面前飞到。霞儿大喝一声:“妖物敢来送死!”左肩摇处,一道金光,一道红光,将自己的两口飞剑发将出去。若兰藏在霞儿身后,恐飞剑不能伤它,暗取丙灵梭,运用玄功诀,先将光华掩去,然后朝妖鲧两眼打去。霞儿先因妖鲧重视那粒元珠胜如生命,决不会弃珠而逃,所以才将九口天龙剑将珠裹定。没料到妖鲧却乘隙变化飞出,不知妖鲧是忿恨到了极处,舍死来拼。恐它乘此时机收珠遁逃,一面将自己两口飞剑放起抵御,一面注视那九口飞剑。稍现危机,便招呼英琼下手,禹鼎不能到手,也说不得了。那妖鲧原见霞儿全神贯注空中飞剑,想乘其不备,变化原形伤人。谁知去势虽急,敌人动作更快。先是两道金红色剑光迎面飞来,知道厉害,正欲回身,猛地眼前又是几道红光一亮,两只眼睛被丙灵梭双双打中,怪叫一声,风卷残云般直往湖中退去。

  霞儿、若兰见红光亮处,碧光一闪不见,知道妖鲧双眼受伤,心中大喜。一面忙把各人飞剑法宝收回。霞儿乘此时机,运用一口真气往空中喷去,想收那粒元珠时,湖底一道白气,早如白虹贯日一般升起,眼看那粒元珠如大星坠流,落了下去。接着湖底乐声大作,千百种怪声也同时呼啸起来。有的声如儿啼,非常凄厉;有的咆哮如雷,震动山谷。湖底骚动到了子正,乐声骤止。便听水啸涛飞,无数根大小水柱朝上飞起,哗哗连声。日前所见各种奇形怪状的妖物,一齐张牙舞爪,飞扑上来。霞儿等知道妖鲧要乘此时逃遁,不敢大意,各自聚精会神,凝视湖面。静等那狼首双翼、似龙非龙的怪物,和妖鲧一出来,便即下手。就在这些妖物连番往上冲起,都被飞剑光层阻隔之际,又听湖底惊天动地一声悲鸣怪吼,一团烟云中飞起那狼首双翼的妖物。先在光幕之下、湖沿上面盘旋了两周。才一现身,先上来的那些妖物,全都纷纷降落,随在它的身后,满湖面游走,鱼龙曼延,千姿百态,顿呈奇观。绕了三匝过去,湖底又将细乐奏起。这一次才是妖鲧上来,胸前一只独爪,托定一个大有二尺、是鼎非鼎的东西,金光四射。细乐之声,便从鼎中发出。大小妖物,一闻乐声,齐朝妖鲧身旁拥来,都升到湖面,朝着霞儿怪啸一声,将爪中宝鼎朝飞剑光层打去。鼎一飞起,还未及近前,妖鲧早冲到湖面,朝着霞儿怪啸一声,将爪中宝鼎往空一举。立时鼎上乐声变成金鼓交鸣的杀伐之音,一盘彩云拥护中,朝顶上光层冲去。同时,那狼首双翼、似龙非龙的东西,率了湖中千百奇形怪状的妖物,也齐声怪吼,蜂拥一般从鼎后面追来。

  霞儿早有防备,左手掐诀,右手从法宝囊内取出优昙大师预赐的一道灵符,交与身后若兰。口诵真言,连同一口先天五行真气喷出。立时化成一座霞光万道、高约百丈的光幢,将若兰全身罩住。若兰忙将身剑合一,在光霞围绕拥护之下,比电还疾,一转瞬间,未容宝鼎与飞剑光层接触,仗着优昙大师灵符妙用,一伸双手,便将宝鼎接到手中。更不怠慢,连忙回身飞到原来岩石上面,将鼎抱在怀里,盘膝打坐,默用玄功。鼎后面千百大小妖物,也都纷纷赶到,围在光层外面,不住张牙舞爪,怪啸狂吼。若兰仗有光霞护身,也不去理它,只管默念冥思,随机应变。那妖鲧冷不防宝鼎被人收去,又怒又急,连忙幻化原形,随后追来,被霞儿迎面一截,忽然回身隐入湖内。霞儿料知它还要拼死冲出,暂时退逃,必有作用。仗着四外封锁,又有九口天龙伏魔飞剑结成的光幕,也不穷追。回望若兰存身之处,一片乌烟瘴气中,现出霞光万道,怪声大作,怪影飞翔,如同狂潮惊飞,甚是骚乱,料无妨害。一心注视湖底,驾起剑光,凭空下视,静候最后时机,招呼英琼下手,同建奇功。

  约有两个时辰,若兰盘坐岩间,见千百妖物全被光层所阻,不能近前,以为妖物伎俩止此。心一放定,精神未免少懈。因这些妖物多是生平罕见,一时好奇,定睛往外一看,那日所见为首妖物奇形,这时才得看清。变化到极大时,从头至尾,约有百十丈长短,身于和一座小山相似,越到下面,越显粗大。股际还生着四条长爪。自股以下,突然收小,露出长约数丈,由租而细,形如穿山甲的一条扁尾。拼命想往手上宝鼎扑来。其余妖物,也都是能大能小,随时变形,猛恶非凡。正在观看,远远闻得湖底怪啸一阵,鼎上乐声忽止。那些妖物也都比较宁静了些,只是盘绕不退。忽觉怀中一股奇冷,其寒彻骨,直冷得浑身抖战,两手几乎把握不住。知道不妙,忙运玄功,从丹田吸起一股阳和之气,充沛全身。刚得抵住一些,忽然鼎上生火,其热炙肤,又不敢松手。眼看两手、前胸就要烧焦,想起餐霞大师柬上之言,把心一宁,连生死置之度外,一任它无穷变化。一会热退,又忽寒生。身体并未受伤,愈发觉出那是幻象。双手紧握鼎足,静等收功。猛一眼看到那鼎纽上盘着一条怪物,也是狼首双翼,似龙非龙,狞恶非凡,与光层外面那条为首怪物的形象一般无二。再一细看鼎的全身,其质非金非玉,色如紫霞,光华闪闪。鼎上铸着许多魑魅魍魉,鱼龙蛇鬼,山精水怪之类。外面那些妖物,俱与鼎上所铸形象一丝不差。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鼎便是那些妖物的原体和附生之所,无怪乎它们要追围不退。只是这种数千年前大禹遗留的至宝,少时除了妖鲧之后,怎样收法,倒是难题。正在寻思不决,忽见光幢外面红光千丈,冲霄而上,耳听波涛之声,如同山崩海啸,石破天惊,起自湖底。同时一道紫虹,自天飞射,数十道细长金光闪处,怪声顿止。又待不多一会,忽见光幢外面,大小妖物纷纷乱闪乱窜,离而复合。一道匹练般的金光直射进来,定睛一看,正是霞儿。一照面便喊:“妖鲧已斩,快将禹鼎与我,去收妖物,压平湖中洪水。”说罢,不俟答言,一手将若兰手中禹鼎接过;另一手持着一粒五色变幻、光华射目的珠子,塞入鼎盖上盘螭的口内。然后揭起鼎盖一看,忽然大悟,口诵真言,首先收了灵符光芒,与若兰一同现身出来。

  妖鲧一死,那些妖物失了指挥,虽然仍是围绕不退,已减却不少威势,好似虚有其表,无甚知觉一般。二人才一现身,纷纷昂头扬爪,往霞儿手上宝鼎扑来。霞儿虽得餐霞大师预示机宜,一见妖物这般多法,形象又是这般凶恶,也不能不预为防备。早把天龙飞剑放起,护住全身,照着连日从妖鲧口中呼啸同适才禹鼎内所见古篆参悟出来的妙用,口诵真言,朝着那为首的妖物大喝一声。那狼首双翼的妖物,飞近鼎纽,忽然身体骤小,转眼细才数寸,直往鼎上飞去,顷刻与身相合,立时鼎上便有一道光华升起。首妖归鼎,其余妖物也都随后纷纷飞到,俱都由大变小,飞至鼎上不见。这时湖底洪流,业已升过湖面十丈以上,虽未继续增高,也不减退。幸有优昙大师预先封锁,没有往山下面横溢泛滥,看上去仿佛周围数里方圆的一块大水晶似的。英琼正用紫郢剑化成一道长约百丈的紫虹,在压那水势,回望二人飞来,心中大喜。霞儿口中念动真言,将鼎一拍,从鼎上铸就千百妖物的口鼻中,飞出千百缕光华,射向水面。初发出时,细如游丝,越长光华越大,那水立刻减低了数尺。霞儿围着那鼎游行了一转,才飞到雁湖上空,由鼎上千光万彩压着那水缓缓降落。约有半个时辰,水已完全归入湖底红壑之中。霞儿随着水势降了下去,岸上的水业已涓滴无存。

  一会,霞儿持鼎上来,对英琼、若兰道:“全仗二位师妹相助,才得大功告成。目前洪水虽然退入地心,不会再起,但这红壑之内,还有一面地网,也是禹王至宝。一则未奉师命,二则也不知取用之法。还有这座禹鼎,虽然收了,仅从连日妖鲧啸声悟出鼎内真诀,勉强试用,侥幸成功。一切俱以意会,并不能运用随心。此宝又大有数尺,携带不便。家师现时约在邛崃,意欲前往献宝请示,同时将妖鲧首级带去。二位师妹回山,可代愚姊向众同门问候。开府之日,定随家师前往峨眉参谒。秦家姊妹与天灵子对敌,那面紫云仙障必被损坏,见面之时,请代致意。仙障灵效虽失,务必代我好好保存,交与秦姊,等开府相见时,取回祭炼,仍可应用。”说罢,收了四围封锁,将手一举,一道金霞破空飞去,转眼不知去向。

  二人见霞儿本领竟比灵云还要高出一头,甚是钦羡。这时妖鲧既除,天朗气清,水后山林,宛如新沐。又值晨曦初上,下视大小山岳,高耸围拱。摩云、剪刀诸峰,或如雕翼搏云,或如怪吻刺天,穷极形相。更运慧目遥望富春诸江,如大小银练,萦纤交错;太湖之中,风帆片片,出没烟波,细才如豆。再望西湖,仅似一盘明镜,上面堆些翠自点子。二人迎着大风,凭凌绝顶,指点山川,目穷千里,不觉襟怀大畅。待了一会,兴犹未尽,想起雁荡山水,奇秀甲于吴越。反正无事,现在刚到第七日早上,去紫玲谷还早,,何不就便游玩一番?商量之后,同意先去看那大小龙湫,便步行往大龙湫走去。若兰问起除妖之事,才知底细。

  原来昨晚天未明前,若兰收了禹鼎回飞,破了它声东击西之计。妖鲧怒啸追来,被霞儿剑光逼入红壑里面,怪吼一片。忽然将内丹炼成的元珠飞出,与九口天龙飞剑相斗。本想将飞剑光层冲高一些,便可乘隙飞出,再收回它的本命元珠,冲破优昙大师的封锁逃走。不想敌人早有防备,霞儿得餐霞大师指示,业已料到此着。又见妖鲧二目中了若兰的丙灵梭,竟能复原如初。知是那粒本命元珠作用,只须将此珠用飞剑紧紧包围,决不愁妖鲧走脱。何况这次不比往日,禹鼎既收,功已成了一半。空中又有英琼在彼防守,打起欲擒先纵主意。一面放起飞剑防身,将全神贯注在那九口天龙伏魔飞剑上面,将手一指,光层倏地升起,变成一道光网,将妖鲧的本命元珠紧紧裹定。对于妖鲧动静,连理也不去理它。妖鲧起初见光层升起,不再密罩湖面,还在心喜,以为得计,连忙驾起云雾,窜上湖来。身一腾空,便喷出一股白气,去收那珠。谁知飞剑光网,密得没有一丝缝隙,一任它用尽精神气力,那粒栲栳大的光华,在金光包围之中,左冲右突,休想逃出,这才着急起来。刚待回身,窜回湖内,默运玄功,将珠收回,耳听大喝一声:“无知妖孽,还不授首!”接着便有一道金光飞来。妖鲧知道情势危急,把心一横,胸前独爪往湖中抓了两抓,就在这湖水响动中,震天价怪吼一声,整个身躯忽然裂散,往下一沉。从躯壳内飞起它数千年苦功修炼的元神,周身发出万道红光,张牙舞爪,直朝飞剑光网猛扑,欲待弃了躯壳,抢了内丹,发动洪水逃走。霞儿见它来势甚疾,正想招呼空中英琼下手,一道紫色长虹已经从天而下、冲入光网之中,似金龙掉首,只一搅间,又是数十道红光飞下。霞儿知道妖鲧被斩,大功告成,连忙飞身上前,用手掐诀,只一招,先将那粒元珠收去。这时妖鲧身首业已落下,近前一看,虽然小才数尺,竟与原形一般无二。料它功行还差,只是临危脱壳。如炼过有形无质这一关,便难制服了。又见那颗怪头虽被神针钉住,二目仍露凶光,知难将它形神消灭。便收入法宝囊内,仍借神针钉压,回山请示,再行发落。所余下半截尸身,用丹药化去。躯壳已坠入湖底,无关紧要。刚刚料理完竣,那湖水已漫上岸来。回望若兰,正被千百妖物包围,知道禹鼎尚在手内。霞儿自幼就在神尼优昙门下,虽然看去仍如幼童一般,已有多年功行,道妙通玄,最得师父钟爱。连日听出妖鲧啸声有异,潜心体会,顿悟玄机,知那鼎纽上盘着那条狼首双翼的怪物,是全鼎枢纽。从若兰手中接过禹鼎,便用一颗主珠将鼎纽镇住。随手将鼎盖一掀,又看出鼎心内铸就的龙文古篆灵符。试一运用,竟然得心顺手,将千百妖物收回禹鼎,回山复命。不提。

  英琼二人且行且谈,不觉已行至大龙湫下。正值连日降雨,瀑布越显浩大,恍如银河倒泻一般,轰隆之声,震动远近。尽头处,水气蒸起亩许大一团白雾,如轻绡烟云,随风飞扬,映着日光,幻成异彩,煞是奇观。留连了顷刻,若兰还说要往筋竹涧、小龙湫两处观赏一回,忽听头上雕鸣,佛奴盘空而下。英琼笑道:“连日防守妖鲧,也不知佛奴飞身空中作些什么?这时飞来,必有原故。这里岩谷林泉虽然优秀,毕竟还是不如仙山景物。你看小龙湫附近岩石上面似有山民攀援采药,不去也罢。久闻紫玲谷风景更好,今日午后,正是秦家姊妹脱难之期,不如趁早赶去,接了她们同回仙府,就便还可看看谷中景致怎样,岂不是好?”若兰幼随红花姥姥游过许多仙山灵域,雁荡并未过分在意。只为闻名已久,初次登临;又因英琼热心好事,如早到紫玲谷,遇见紫玲姊妹被困,说不定又要锐身急难,于事无补,徒留异日隐患,多树强敌,故借看山为名,耽延时刻。听英琼一说,举首一看日色,算计赶到黄山已差不多。又见神雕不招而降,当即应允。一同跨上雕背,刚升高大约二三十丈,便听下面人声呐喊。低头一看,见岩谷树林中,走出许多山民,俱都仰首向天,齐声惊诧。才想起此山多产药材果木,山地肥美,山麓尽是良田美竹,居民甚多。暗幸昨晚侥幸将妖鲧除去,否则洪水发动,休说入海这条路上的千万生灵,就这附近一带田庐生命损失,也就可观了。正在沉思,神雕双翼扶摇已上青晏,穿云凌风,直往黄山飞去。会见秦氏姊妹后,携了一双白兔,同返凝碧仙府。

第一三三回

【回目录】

运仙传发火震伏尸

  破狡谋分波擒异獭

  且说大家将经过情形一一告知灵云以后,不一会,只见袁星飞奔入洞,报称辟邪村玉清大师同了另一位仙姑驾到。众人知是约了女殃神郑八姑同来,便一齐接了出去,迎入太元洞内。众同门有与郑八姑尚是初见的,便由灵云分别引见。落座之后,玉清大师笑道:“恭喜诸位道友,初步功行已有基础。开山盛会一过,便须分别出门,建立外功了。”说罢,又向英琼、若兰道谢相助霞儿雁荡诛鲧之劳。然后向着灵云、紫玲二人说道:“贫道此来,一则奉了家师之命,因开山盛会在即,各派群仙领袖以及先后辈同门道友均要到此参与大典,三仙二老与各位师伯叔俱奉长眉教祖遗敕,有事在身,期前不能赶到,特命贫道来此相助,布置接待。二则此番宝相夫人期前超劫,比较容易躲过,但那天魔来势厉害,不比寻常,虽然秦道友诚孝格天,又有三仙师叔助力,防御周密,到底初次涉险,难知深浅,稍有疏虞,便成大错。贫道前一位先师,也是旁门,遭逢天劫时,八姑师妹彼时随侍在侧,躬预其难,几遭不测,总算得过一番阅历。再则她又有那粒雪魂珠,可御魔火。又恰巧八姑师妹大难已满,法体复原,本该来此赴会。只为在雪山修炼家师所赐的飞剑尚需时日,为此才赶往雪山,助她勉强成功,邀她同来。先陪了秦道友姊妹、司徒道友同往东海,相助宝相夫人脱了天劫,再返仙府候命,岂非一举两得?来时听家师说,秦道友此时赶往东海,防备宝相夫人当年许多强敌得了信息,乘机危害,原是正理。不过此时三仙正闭门行法,期前必然不能拜谒,势必仍用以前神游之法,乘风雷少住之时,入洞与宝相夫人相见。迟早母女重逢,此举万万不可。一则宝相夫人正在功候紧急之际,不可使她分神;二则东海有三仙在彼,异派邪魔原不敢前往窥探。无奈三仙奉敕闭洞,行法炼宝,外人知者甚多。当初宝相夫人的仇敌又众,如乘三仙闭洞之际潜往侵害,有玄真师叔先天遁法封闭,本不易被外人找见门户,这一来正好被敌人看破,引鬼入室。诸位道友到了那里,可按平时所知门户外面,故布疑阵。真正紧要入口,由八姑师妹暗中巡视防守。即遇强敌,也不致被他侵入洞内,妨害大事。一切布置防卫,贫道在雪山时已与八姑师妹商量妥当。到时由她相助安排,只须挨到三仙事完出洞,便无害了。诚恐秦道友姊妹念母心切,急于相见,贻误事机,日前曾请齐道友致意,请为暂候,略贡刍荛之见。司徒道友所得神驼乙真人的乌龙剪,大是有用。那弥尘幡、白眉针一类宝物,只可抵御外敌,天魔来时,千万不可使用,以免毁伤至宝。玄真师叔期前必留有预示,贫道尚恐万一事忙疏漏,再三转恳家师默算玄机,带来柬贴一封,到了正日开看,便知分晓。”说完,递过一封柬贴。

  紫玲、寒萼闻言,早已感激涕零,与司徒平三人一同过去,跪下称谢不已。玉清大师连忙扶起,连说:“同是一家,义所应为,何须如此?”紫玲道:“愚姊妹幼遭孤零,备历艰辛,每念家母日受风雷之灾,心如刀割。多蒙大师垂怜,预示仙机,又承郑仙姑高义相助,不特愚姊妹刻骨铭心,就是家母也感恩无地了。”玉清大师道:“患难相扶,本是我辈应为之事,何况又是自家人,何必如此客套?但盼马到成功,宝相夫人早日超劫。此时就起程吧。”

  当下紫玲、寒萼、司徒平与女殃神郑八姑四人,向众同门告辞出洞,到了凝碧崖前。紫玲因玉清大师说独角神鹫带去无甚用处,便将神鹫留在峨眉。将手向众人一举,展动弥尘幡,一幢彩云拥护四人破空升起。飞行迅速,当日便飞到了东海,过去不远,便是宝相夫人被困的所在。正快降落,忽见钓鳌矶上飞起一道金光,直朝自己迎来。四人看出是同门中人,便收了弥尘幡,迎上前去。紫玲以前常往三仙洞内参拜,认得来人正是玄真子的大弟子诸葛警我。知他在此,必与宝相夫人超劫之事有关,心中大喜。彼此一招呼,各收遁光,一同落下。各自见礼通问之后,诸葛警我道:“伯母苦行圆满,脱难在即,偏偏家师奉了长眉师祖遗敕,闭洞行法,须要到日,始能相助。惟恐期前有以前仇敌得信前来侵害,又知二位师妹正与天灵子在紫玲谷相持,恐有疏虞,预示应付机宜,命我从今日起昼夜在此守望。正恐力弱难胜,且喜四位道友同来,料无一失的了。伯母所居洞中,此时风雷正盛,去了也难相见。这钓鳌矶高出海面数百丈,与那洞相距只有数十里,最便眺望,如有事变,即可立时前往应援。听家师之言,期前所来的这些外教邪魔,俱无足虑。只有一个,乃是大鹏湾铁笛拗的翼道人耿鲲,道术高强,心肠更是狠毒,又与伯母有杀弟之仇。为人也介乎邪正之间,不比别的邪魔,多半志在乘机剽窃伯母连年辛苦所炼的本命元胎,并无拼死之心。而且此人素来恃强任性,胁生双翼,顷刻千里,精通秘魔大法,行踪飘忽,穷极变化。更擅玄功地遁、穿山过石、深入幽域、游行地肺,真是厉害非常。即使明知家师在此,也要前来,分个胜负,决不甘心退让,何况我等。不过此人心地还算光明,轻易不使鬼蜮伎俩。他如不知这里虚实便罢,如知家师闭洞行法,不能在期前助力,或者反要到时才来也说不定,事难逆料。何况还有别的外教邪魔,均非弱者,自宜小心预防为是。为今之计,我等五人,可由三人在此防守,分出二人在伯母所居洞前四外巡视,以免敌人不从空中飞行,正面出现,却用妖法出奇暗算,这里守望疏漏。现在各位师长俱在本山行法,小一辈同门又都奉命分头赶赴峨眉,等候参与开山大典。这十日左右,当不会有自家人来此。如见外人到来,固不必说。就是遇见沙石林木有了异征变态,也须留神观察,运用剑光报警,不可丝毫大意。”计议停妥,便由紫玲与郑八姑二人在洞前四外巡视,司徒平、寒萼随着诸葛警我在钓鳌矶上了望防守。紫玲便同郑八姑驾起遁光,先往宝相夫人炼形的所在飞去。

  当初天狐兵解之后,玄真子因她那时业已改邪归正,结了方外之交。以后又救助诸葛警我脱去三灾。又照极乐真人李静虚的嘱托,便将天狐躯壳用三昧真火焚化埋藏,另寻了一座石洞,将元神引入,使其炼形潜修。外用风雷封锁,以免邪魔侵害。宝相夫人虽然出身异类,原有千年道行。又经极乐真人点化,参透玄机,在洞中昼夜辛苦潜修。不消多年,居然形凝魄聚,炼就婴儿,静中默悟前因后果,决意在洞中甘受风雷磨炼,挨过三次天劫再行出世。一俟外功积修完满,减却以前罪孽,便可成道飞升。似这样每日艰苦潜修,道行大为精进。所炼婴儿,也逐渐长成。又用身外化身之法,调和坎离,炼那本命元丹,以期早日孕育灵胎,躲过天劫,参修正果。这日忽见玄真子走来,说是因奉长眉真人遗敕,得知天狐道行精进,灾劫也随之移前,但是不可幸免。灵胎初孕之时,便是她大难临身之日。当初风雷封洞,一为彼时她元神未固,恐那外魔侵害;二则借此淬炼,减轻未来灾劫。此时本可不用,无如宿孽太重,树敌甚多,惟恐事前发生变故,还得增加风雷之力,以防仇敌乘隙扰乱道心。但是风雷过烈,势必勾动地壳真火。本人又因奉命闭洞行法,期前不能来此相助,全仗风雷阻挡不住能手。已由妙一夫人飞剑传书,示知秦氏二女与司徒平,命他们到时赶来防卫。惟恐勾动真火,以后只顾抵御,误了功行,特地赶来告知,并借了一件宝物与她,以作护身之用,然后别去。宝相夫人闻言,自是感激万分。知道己身成败,在此一举,只要躲过这一关,便可永脱沉沦,邀翔八表。又是惊,又是喜,益发奋力修为。不提。

  紫玲同郑八姑等到达的时候,正是地壳真火发动,风雷正盛之际。那洞位置在一座幽崖下面,出入空口甚多,俱被玄真子用法术封闭。洞的中心,深入地底何止百丈。宝相夫人便在其中藏真修炼。八姑和紫玲因有玉清大师预先警告,不敢径至往常入口之处,飞到那崖侧面相距数十丈处,便即落下,停止前进。眼望那崖洞明穴显,山石嶙峋,形势分明,看不出一丝形状。八姑叫紫玲侧耳伏地一听,也只微微听出一些轰隆之声汇成一片,还没有以前神游入洞时的声势浩大,心甚诧异。八姑道:“这定是玄真子师伯恐风雷齐呜,光焰烛天,更易招引仇敌,特意用法术将风雷遮掩,不到身临切近,难知妙用。我等道力还浅,所以不易觉察出来。”紫玲闻言,知是八姑谦词,便不敢轻易深入,一同在附近周围巡行了两转,细心留神搜查,且喜并无异状。

  第二日清晨,寒萼在钓鳌矶顶上正闲得无聊,一眼望见紫玲与八姑二人只管贴地低飞,游行不息。以为八姑素无深交,仗义相助,却累人家这般劳神,于心不安。便飞身下去和紫玲说了,意欲对调,使八姑稍微休息。紫玲也有同样心理,闻言颇以为然。姊妹双双先向八姑道了劳,将心意说出。八姑见二人情意殷殷,满脸不过意神气,初见未久,不便说她二人能力不如自己。只得嘱咐遇敌小心,不可轻易动手,以先报警为是。然后由寒萼接替巡行,自己往矶上飞去。八姑走后,寒萼随紫玲巡行了一阵,不觉日已偏西,上下两地均无动静。寒萼随紫玲巡行了,不觉日已偏西,上下两地均无动静。寒萼对紫玲道:“我二人在一起巡行,惟恐还有观察不周之处。不如你我两人分开来,把母亲所居的洞当作中心,相对环绕巡行,你看如何?”紫玲也觉言之有理。分头巡行还没有一转,忽见海天一角,一叠黑云大如片帆,在斜阳里升起,渐渐往海岸这一面移动。云头越来越大,那灰白色的云脚活似一条龙尾下垂,直到海面,不住地左右摆动。海天远处,隐现起一痕白线。海岸边风涛,原本变幻不测。紫玲运用慧目,凝目观察,云中并无妖气,略微放心。一会那云渐渐布散开来,云脚也分成了无数根,恰似当空悬着一张黑幔,下悬着许多长短的灰白穗子。转瞬之间,海上飓风骤起,海水翻腾,狂涛骇浪往倚崖海岸打来,撞在礁石上面,激起百十丈高的银箭。一轮斜日已向云中隐去,天昏地暗,景物凄厉,声如雷轰,震耳骇目。不消多时,海浪已卷上岸来,平地水深数丈。这时方看出海浪涌到崖洞前面,相隔有里许地,仿佛被什么东西阻住,不能越过,浪卷上去,便激撞回来,知是玄真子法力作用。虽然那风云中无什异状,因为来势猛烈,越发兢兢业业,不敢大意。双双对巡了几转,风势越盛,海水怒啸,天色逐渐黑暗如漆,只听澎湃呼号之声,震天动地。二人有时凌波飞翔,被那小山一般的浪头一打到面前,剑光照处,隐约似有鱼龙鬼怪,随波腾挪,明知幻影,也甚惊心。钓鳌矾上三人,俱都格外留神,戒备万一。这风直到半夜方才停止,渐渐风平浪静,岸上海水全退。云雾尽开,清光大来。半轮明月孤悬空中,碧海青天,一望无际,清波浩淼,潮音如奏鼓吹。景物清旷,波涛壮阔,另是一番境界。

  紫玲方庆无事,忽听寒萼在远处娇叱一声,剑光随着飞起,不禁大吃一惊。忙驾遁光飞将过去一看,寒萼已被五个浑身雪白、不着一丝、红眼绿发的怪人围住。原来寒萼自从连遭失利,长了阅历,顿悟以前轻躁之非。在东海这两日,虽无甚变故发生,因为关系乃母忧危,随着紫玲巡行,一丝也不敢懈怠。适才飓风来得太骤,已是有了戒心。等到风平浪息,月光上来,虽然景物幽奇,也无心观赏,只顾随时留心查看。正在飞行之间,忽见前面海滩上,棕林下面似有黑影一闪。忙即飞身入林一看,四面浓荫匝地,月光从叶隙叶缝中透射沙上,闪闪放光。巡行了一周,并无所见,以为是风吹树影,看花了眼。刚刚退身出林,偶一低头,地面海沙似在漫漫往上拱起,先以为是海边蛟鳄产卵,生长出壳。只一注视间,那一块沙竟拱起有三尺来高,倏地又往下一落,与地齐平,仍和方才一般,复了原样,不显一丝高低痕迹。正觉希奇,忽然相隔四五尺远近,又有一处海沙照样拱起,一会低落下去,又在旁处出现。总当是土生虫豸一类,不愿大惊小怪,也未与众人报警。接连三处起落过去,方要离开,飞向别处,忽听咝咝之声,先前所见拱起之处的海沙,忽然自动四外飞散,仿佛地下有什么力量吹动,又匀又快,转眼便现出了一个四尺大小的深穴。一时好奇,想看看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不由停下。低头往穴中一看,那穴竟深不可测,以自己的目力,还不能够见底。同时旁的两三处,也和这里一样,海沙四外旋转如飞,无风自散。正在观看,猛见头一个穴口内,一团绿茸茸如乱草一般的东西,缓缓往上升起,俄顷上达地面,先露出一个头来,渐渐现出全身,才看出那东西是一个似人非人的怪物,满头绿毛披拂。一双滴溜溜滚圆的红眼,细小如豆,闪闪放光。鼻子塌陷,和骷髅差不甚多。一张像猴一般凸出的方嘴,唇如血红,往上翘翻,露出满口锐利的钩齿。头小身大,浑身其白如粉,上部肥胖,手足如同鸟爪,又长又细,形态甚是臃肿。寒萼知是妖异,娇叱一声,便将剑光飞出手去。谁知那东西颟顸不灵,却甚厉害。眼看剑光绕身而过,并不曾伤它一丝一毫。同时那旁的两处,也同样冒起两个怪物,也是行动迟缓,不见声息。猛一回顾,身后面不知何时也冒起了两个,恰好团团将寒萼围住。寒萼见运用飞剑不能伤它们,大吃一惊。因恐四面受敌,正想飞出重围,再行应付,紫玲已闻警赶来,各自将飞剑放出。

  那五个怪物,俱似有形无质,剑光只管绕着它们浑身上下乱绕乱斩,终如不闻不见。身一出穴,缓缓前移,向二人围拢。紫玲一面应战,一面示警。钓鳌矶上三人,好似不曾看见,并不赶来应援,猜那边一定也出了事故,不禁着慌起来。眼看那五个怪物快要近身,虽未见有甚伎俩,毕竟不知底细,恐有疏失。只得将身飞起,再作计较。谁知那五个怪物也随着飞起,围绕不舍,离二人身前约有五尺光景。五张怪嘴同时一咧,从牙缝里各喷出千百条细如游丝的白气。幸而紫玲早有防备,展动弥尘幡,化成一幢彩云,将身护住。因怪物五面袭来,寒萼只得与紫玲相背而立,分防前后。有一个怪物距离寒萼较近,竟被那白丝沾染了一些,立时觉得浑身颤抖,麻痒钻心,不能支持。幸而紫玲回身将她扶住,见她神色大变,知已中了邪毒,忙将峨眉带来的灵丹取了一粒,塞入她的口内。情知怪物定是外教邪魔一类,自身虽有弥尘幡护住,不知有无余党乘隙侵害宝相夫人,又无驱除之法,更不知钓鳌矶上发生什么变故,寒萼又受了伤,一阵焦急。把心一横,正待借宝幡云幢拥护,飞往洞前查看,忽见下面离洞不远处有一道金光、两道青光同时飞起,看出是诸葛警我、郑八姑、司徒平三人,心中一定,连忙追随上去。原想诸葛警我等三人已看见自己彩云,必然来援,那时再回身协力除那怪物。谁知那三人仍是头也不回,催动遁光,电闪星驰般往前飞走。紫玲不解何意,以为定是怪物厉害,三人自知不敌,率先逃走。别人还可,司徒平怎地也是如同陌路,不来救援?惊疑忙乱中,猛一回顾,那五个怪物想因宝幢飞行太快,知道追赶不上,径舍了紫玲、寒萼,掉头崖洞前飞去。

  紫玲一见不好,也不暇再计成败利钝,刚待回身追赶,眼看五个怪物将要落到地上。忽见前面离地数十丈处,似火花爆发一般,崖前上下四方,俱是金光雷火,也不闻一些声息,齐向那五个怪物围拢,一团白气化成轻烟飞散,转眼雷火怪物全都不见。月明如水,景物通明,依旧静荡荡的。猜那五个怪物定中了玄真子的法术埋伏。正在迟疑之际,忽听后面有人呼唤。回头一看,正是郑八姑与司徒平二人驾了剑光飞来。一见面,八姑首先说道:“事变将来,更恐妖人还有余党,二位速往钓鳌矶相助诸葛道友守望。由我与司徒道友代替巡行吧。”紫玲知八姑之言有因,匆匆不及细问,忙即道谢,和寒萼同往钓鳌矶飞去。幸而寒萼服了灵丹,仅只胸前有些恶心,头略昏眩,尚无大碍。见了诸葛警我一问,才知那五个怪物才一现身,八姑首先看出来历,喊声:“不好!”知道紫玲、寒萼有弥尘幡护体,可保无事。便和诸葛警我略一商量,由诸葛警我行法,将阵法暗中发动,引敌深入。然后与八姑、司徒平入阵,去除来的邪魔。因那五个怪物乃是千年腐尸余气,由来人从地下采取穷阴凝闭的毒氛,融合炼成,有形无质,飞剑伤它不得。又见紫玲姊妹驾着云幢,正往崖洞飞行,这时甫将敌人困住,诚恐警觉,被阵外五个怪物逃了回去,故意引开紫玲姊妹。等到敌人知道被陷,想将那五个怪物招来相助逃遁时,才行发动风雷,将敌人与五个怪物一齐化为灰烬。那怪物的来历,还算女殃神郑八姑知道底细,不然不等天灾到来,宝相夫人已无幸了。

  原来适才来的妖人,乃是南海金星峡的天漏洞主百欲神魔鄙什,专以采补,修炼邪法。当初原与莽苍山灵玉崖的妖尸谷辰同在天淫教下。自从天淫教主伏了天诛,妖尸谷辰被长眉真人杀死,元神遭了禁锢,所有同门妖孽俱被长眉真人诛除殆尽,只有鄢什一人漏网,逃往南海潜藏。知道长眉真人道成飞升,门下弟子个个道法高深,轻易不敢往中土生事,便在海中采取生物元精修炼。那天漏洞底,原有五个盘踞魔鬼,时常出海祸害船舶上的客商。这些东西乃是几个被人埋在海边山洞中的死尸,死时气未断尽,所葬之处又地气本旺,再加日受潮汐侵蚀,山谷变成沧海,尸体逐渐深入地底。年深日久,海水减退,山谷重又露出海边。这些东西虽然成了僵尸,无奈骸骨为巨量海沙掩埋,不能脱土出来。又经若干年代,骸骨受不住地下煞风侵蚀,虽然化去,那尸身余气反因穷阴凝闭,与地底阴煞之气融会滋生,互为消长,逐渐凝炼成魔,破土出来,为害生灵。鄢什因爱那洞形势险恶幽僻,在内隐居。无意中与这五个魔鬼遇上。他知这些东西如能收到手下炼成实体,足可纵横世间,为所欲为。便仗妖法,费尽心力,将这五个魔鬼收伏,又用心血凝炼,成了他五个化身。炼了多年,可惜缺少真阳,那东西依旧有形无质。寻常飞剑法宝,固是不能克制,到底美中不足,难遂报仇之念。闻得天狐宝相夫人兵解以后,仗三仙相助,二次炼就法身,日内就要功行完满。如能将天狐所炼的那粒元丹得到,用妖法化炼,便可形神俱全。先时深知三仙厉害,还不敢来。后来探知三仙奉了长眉真人遗敕,闭洞行法,自然多日耽搁,不由喜出望外。他也知三仙虽然闭洞,宝相夫人并非弱者,必有防备。

  恰好这日海上起了飓风,正可行事。便用地行之法赶来一看,果然有两个女子驾着剑光,低飞巡视。看出剑光是峨眉家数,自己多年惊弓之鸟,恐二女身后有人,还不肯轻易出现。一面暗遣五鬼,迷害二女,自己却往那崖前去搜寻天狐藏真的洞穴。他才露面,便被女殃神郑八姑看出行径,诚恐风雷封锁,他走不进去,被他看破玄机逃遁。知道诸葛警我受了玄真子真传,能发收仙阵妙用,给他放出门户,诱他深入。鄢什贪心太重,忘了厉害,以为三仙不出,纵有法术埋伏,自己有通天彻地之能,那两个防守的女子又被五鬼困住,万无一失。到了崖前,还在一心寻找入洞门户,打算破洞而入,抢了元丹就走。猛觉眼前金花一闪,那崖便不知去向,同时身上火烧也似地疼,却不见一丝火影,才知不妙。不消顷刻,己是支持不住,不敢久延。偏偏上下四方俱有风雷封锁,身又陷入阵中死户,不能脱身。如不招回五鬼,用那地下行尸之法化气逃走,就不能活命。刚使妖法将五鬼招来,诸葛警我早在留神,一见五鬼舍了紫玲姊妹,飞入阵去,知道敌人厉害,一经逃走,便留后患,只得将玄真子预先埋伏在阵内的五火神雷发动了一处,将鄢什与五鬼齐化为灰烟,四散消灭。

  话说五火神雷,乃是玄真子闲中无事,当海洋狂风骤雨之际,用玄门妙法,采取空中雷火凝炼而成。一共只收了两葫芦,原备异日门下弟子功行圆满时节,防有外魔侵扰,以作封洞之用。因知宝相夫人魔劫太重,来者多是劲敌,虽有仙阵封锁,仍恐遇见能手不能抵御,便将这两葫芦雷火也一同埋伏在彼,传了诸葛警我用法。并说这神雷乃是五火之精,经用玄门妙法禁闭凝聚,一经引用真火发动,立时爆发,无论多厉害的邪魔,俱要与之同尽。不比别的宝物,能发能收,只能施用一次,须要多加珍惜,不遇极难克制的强敌,不可妄费。诸葛警我久闻鄢什恶名,更听八姑说那五鬼厉害,又见紫玲姊妹飞剑无功,鄢什虽陷阵内,被无形风雷困住,并未身死,还在卖弄邪法,迫不得已,才行施展。

  妖人虽死,但是未来的仇敌尚多,五火神雷只能再用一次,不可不多加准备。便与八姑商量,先由八姑与司徒平去将紫玲姊妹换回休息,顺便告知防御之策。这五人当中,诸葛警我是玄真子得意弟子,早得玄门正宗心法,事前奉了师命,胸有成竹。因郑八姑虽然出身异教,不但道术高深,而且博闻多识,不在玉清师大以下。自从雪山走火入魔,在冰雪冷风中苦修多年,得了那粒雪魂珠后,又经优昙大师点化,功行精进。司徒平道行剑术,原不如紫玲姊妹。一来关系着本命生克,是这一次助宝相夫人脱难的主要人物;二则得了神驼乙休的乌龙剪,差一点的邪魔外道,皆不是他的敌手。所以才和八姑商议,目前各派邪魔无足深虑,只有那翼道人耿鲲是个劲敌,变化通玄,有鬼神不测之机,诚恐一时疏于防范,被他暗地侵入阵内,施下毒法,非同小可。紫玲姊妹不知来人深浅,遇上了无法应付。那人吃软不吃硬,容易受激。请八姑带了司徒平前去,仔细搜查全崖有无异状,相机行事,将紫玲姊妹换回,告知机宜,到时如此如彼。寒萼平时固是自命不凡,就连紫玲也因得过父母真传,中经苦修,更有弥尘幡、白眉针等至宝在身,又见凝碧诸同门不如己者尚多,对人虽是谦退,一旦遇事,并无多让。起初听说翼道人厉害,虽持谨慎,还不怎样惊心。谁知头一次便遇见强敌,如非玄真子早有布置,加上诸葛警我、郑八姑二人相助,几乎有了闪失,闻言甚是惊惶。这才在钓鳌矶上,随定诸葛警我,凝神定虑,四下了望。只见郑八姑与司徒平并不分行,一道白光与一道青光连在一起,疾如电闪星驰,围着那崖流走不息。时而低飞回旋,时而盘空下视,直到次日并无动静。似这样提心吊胆,惊惊惶惶地过了两日,且喜不曾有甚么变故。

  到了第六日夜间,因为明日正午便是宝相夫人超劫之时,当日由午初起,一交子正,三仙出洞,再过一日,便即成功脱难。八姑见连日并无妖人来犯,大出意料之外。因明午便是正日,越应格外戒备,不敢疏忽离开。便请司徒平去将紫玲替来,商议一同飞巡。悄声说道:“前日妖人用千年僵尸余气炼成的五鬼来犯,伏诛以后,据我与诸葛道友推测,事已开端,妖人纵无余党偕来,别的邪魔外道定要赓续而至。尤其是那翼道人耿鲲,更是必来无疑。因此人最长于大小诸天禁制之法,只要被他暗中来此行法布置,不须天魔到临,便能用替形挪移大法,将此崖周围数十里地面化为灰烬。就是玄真子师伯的仙阵风雷,也未必能够禁他侵入。侥幸我以前略明克制,又得了这粒雪魂珠,珠光所照,物无遁形。他如行使妖法,借用别物代替,毁灭此崖,必被看破。仍恐破法时节,敌他别的法宝不过,你与令妹的飞剑也皆非其敌。只司徒道友的乌龙剪,乃乙真人镇山之宝,尚可应用,故邀他同来相助。谁知正日将到,仍无动静,优昙大师与玄真子师伯俱能前知,绝无料错之理。只恐那些妖魔外道到时偕来,我等既防天劫,又要应付强敌,危机甚多。适才想了又想,事已至此,除了竭尽我等智力抵抗重劫外,并无良策,明日午初以前,令堂必然脱劫出洞,天魔也在那时相继到来。在这千钩一发之际,可由司徒道友乘外邪未到之际,紧抱令堂元婴,觅地打坐。你与令妹左右夹护。将出入门户按玄真子师伯仙柬所说,故布疑阵,引开仇敌。翼道人和其他外教邪魔,由我与诸葛道友抵挡。只须挨到三仙出临,便无害了。紫玲因为祸事快要临头,,道浅魔高,一切形势又与玉清大师预示有了不同,心中忧急如焚。

  时光易过,不觉又交子夜。一轮明月高挂中天,海上无风,平波若镜,银光粼粼,极目千里。因近中秋,月光分外皎洁,景物清丽,更胜前夜。虽然距离正时越近,竟看不出有一丝异兆。紫玲一路随着八姑飞行,心中暗自默祝天神,叩求师祖垂佑,倘能使母亲超劫,情愿以身相殉。八姑已经觉察,笑对紫玲道:“你我自雪山相见,便知道友神明湛定,慧根深厚。连日更看出一片孝思,即此至诚,已可上格天心,感召祥和。你看素月流光,海上风平浪静,简直不似有甚祸变到来的样子,但盼这些邪魔外道,到日也不来侵犯,我等专抗天魔,便可省却许多顾虑,不致有害了。”

  紫玲正在逊谢之间,忽见海的远处起了一痕白线,往海岸这边涌来,离岸约有半里之遥。白线前边,飞起一团银光,大若盆盂,直升空际,仿佛平空又添了一轮明月,光华明亮,流芒四泻,照得海上波涛金翻银浮,远近岩石林木清澈如画。八姑知道这光华浮而不凝,不是海中多年蜃蚌之类乘月吐辉,便有妖邪来犯。正唤紫玲仔细,倏地狂飙骤起,那团光华好似飞星陨射,银丸脱手,直往波心里堕去。霎时间阴云蔽月,海涛翻腾,海里怪声乱啸,把个清明世界,变成了一片黑暗。八姑、紫玲一见事变将临,自是戒备越紧。那钓鳌矶上三人看出警兆,因为正时将到,恐有疏虞,未容下边报警,留下诸葛警我一人在矶上操纵仙阵,司徒平与寒萼早双双飞下矾来,协同巡守。八姑见天气过于阴黑,惟恐各人慧眼不能洞察,刚将雪魂珠取出,忽见一个高如山岳的浪头直往岸上打来。光影里照见浪山中有好几个生相狰狞、似人非人的怪物在内。大家一见妖邪来犯,司徒平首先将乌龙剪飞将出去。眼看那浪山快要近岸,忽然一片红光像一层光墙一般,从岸前飞起,直往那大浪山里卷去,转眼浪头平息。司徒平的乌龙剪也没入红光之中,不知去向。紫玲姊妹的飞剑相随飞到时,红光只在百忙中闪了一闪,与那大浪头一齐消没。八姑最后动手,一见司徒平才一出手,便失了乌龙剪,大吃一惊。司徒平更是痛惜惶骇,不知如何是好,连使收法,竟未回转。这时海上风云顿散,一轮明月又出,仍和刚才一样,更无别的异状。如说那红光是来相助的,不该将司徒平的乌龙剪收去;要说是敌非友,何以对于别的飞剑没有伤害,反将妖魔驱走?那乌龙剪自从到了司徒平手中,照神驼乙休亲授口诀用法,已是运用随心,收发如意。一出手便被人家收去,来人本领可想而知。

  众下正都测不透主何吉凶,忽见近海处海波滚滚,齐往两边分涌,映着月光,翻飞起片片银涛,顷刻之间,便裂成了一个一丈数尺宽的裂缝。郑八姑疑是妖邪将来侵犯,飞身上前,将手一指,雪魂珠飞将出去。刚刚照向分水缝中,猛见银光照处,海底飞起一个道人,两手各夹着一个怪物,吱吱怪叫。定睛一看,又惊又喜,连忙将珠收起,未及招呼众人,那道人已飞上岸来。司徒平首先认出来人正是神驼乙休,不由喜出望外,忙和众人一同拜倒。神驼乙休一上岸,将手臂上夹的两怪物丢了一个在地上,手一指,两道乌光飞出去夹在怪物身上,也不说话。另一手夹着一个人首鼍身、长约七尺的怪物,迈开大步,便往宝相夫人所居的洞前走去。众人也顾不得看清那两个水怪形状,忙即起身,跟在后面。神驼乙休看似步行,众人驾着遁光俱未追上,眨眼便入了阵地。钓鳌矶上的诸葛警我先见海岸红光,早疑是乙休。这时见他走入阵内,众人又跟在身后,忙将门户移动,准备放开通路时,猛觉阵中风雷已经被人暗中破去,正在大惊。那郑八姑和司徒平、紫玲姊妹四人,追随神驼乙休入阵没有多远,八姑一眼望到前面杉林旁有一座人力堆成的小山,和宝相夫人所居的崖洞形式一般无二。刚暗喊得一声:“不好!”神驼乙休已直往那小山奔去,将那人首鼍身的怪物往地下一丢,两手一搓,飞起一团红光,将小山罩住。口中长啸了两声,那蛙物胸前忽然伸出一只通红大手,朝海沙连忙扒了几下,扒成一个深坑。回手护着头面,直往沙中钻去,顷刻全身钻人地下。便见那小山逐渐缓缓往上隆起,一会离却地面。仔细一看,那怪物已从沙中钻下去,将小山驮了起来。小山通体不过数尺,怪物驮着,竟好似非常沉重,爬行迂缓,显出十分为难神气。神驼乙休又长啸一声,将手往海一指,怪物被逼无奈,喘气如牛,不时回首望着乙休,仿佛负重不堪,大有乞怜之意。神驼乙休一手指定红光,一手掐诀,喝道:“拿你的命,换这么一点劳苦,你还不愿么?”怪物闻言,摇了摇头,嘴里又啸了几声,仍然且行且顾,不消片刻,已经出了阵地。

  八姑知道怪物行走虽缓,乙休使了移山缩地之法,再有片刻,一到海面,便可脱险。正在沉思,忽听天际似有极细微的摩空之音,抬头一看,月光底下,有一点白影,正往崖前飞来。快离海岸不远,便有数十道火星,直往众人头上飞星一般打下。众人一见又来敌人,神驼乙休仍若无其事一般,连头也不抬一下。寒萼心急,方喊了一声:“乙真人,敌人法宝来了!”一言甫毕,那数十点火星离头只有两三丈,眼看快要落下。乙休倏地似虎啸龙吟般长啸了一声,左手掐诀,长臂往上一伸,五根莹白如玉的纤长指甲连弹几下,便飞起数十团碗大红光,疾飞上去,迎着火星一撞,便是巨雷似的一声大震,红光火星全都震散纷飞。紧接着一个撞散一个,恰似洒了一天火花红雨。霹雳之声连续不断,震得山鸣谷应,海水惊飞。只吓得那蛙物浑身战栗,越发举步维艰。毕竟玄门妙法厉害,双方斗法之际,那人首鼍身的怪物,已将小山驮到海边。神驼乙休左手指甲再向空中弹出红光,与敌争斗。右手往海里一指,海水忽又分裂,那怪物将小山驮了下去。没有半盏茶时,海中波涛汹涌,怪物二次飞上岸来,跑至乙休足前趴跪,低首长啸不已。

  乙休正在全神注视海中,等怪物一奔上岸,便握紧右拳,朝着海里一捏一放。便听海底宛如放了百子连珠炮,一阵隆隆大响过去,忽然哗的一声,海水像一座高山,洪波涌起,升高约有百丈,倏地裂散开来。月光照见水中无数大小鱼介的残肢碎体,随着洪涛纷纷坠落。这时月明风静,碧波无垠。只海心一处,波飞海啸,声势骇人,震得众人立身的海岸都摇撼欲裂。乙休连忙将一口罡气吹向海中,举右掌遥遥向前紧按了按,波涛方才渐渐宁息。同时左手指甲上弹出来的红光,也将敌人火星一齐撞散消灭。焰火散处,一个胁生双翼的怪人飞身而下。众人见来人生得面如冠玉,齿白唇红,眸若点漆,晶光闪烁,长眉插鬓,又黑又浓。背后双翼,高耸两肩,翼梢从两胁下伸向前边,长出约有三尺,估量飞起来有门板大小。身材高大,略与神驼乙休相等。上半身穿着一件白色道家云肩,露出一双比火还红的手臂。下半身穿着一件莲花百叶道裙,赤着一双红脚,前半宛如鸟爪。那人面鼍身的怪物,见他到来,越发吓得全身抖颤,不再叫啸,藏在乙休的身后去了。怪人一照面,便指着乙休骂道:“你这驼鬼!只说你永远压在穷山恶水底下,万劫不得超生。不料又被人放出来,为祸世间。你受人好处,甘心与人为奴,忘了以前说的大话。巴结峨眉派,与天灵道友为难,已经算是寡廉鲜耻的了。玄真子因妖狐有救徒之恩,护庇她情有可原;你与妖狐并不沾亲带故,却要你来捧甚臭腿?又不敢公然和我敌对,却用妖法挟制我的门下;乘我未来,偷偷坏我的移形禁制大法。今日如不说出理来,叫你难逃公道!”

  乙休闻言,也不着恼,反笑嘻嘻地答道:“我老驼生平没求过人,人也请我不动。闲来无事,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你这披毛带角的玩意,不通人情,也不细打听,就张嘴胡说。天狐与我虽无爪葛,她却是我小友诸葛警我的恩人,我记名徒弟司徒平的岳母。爱屋及乌,我怎不该管这场闲事?你既和她有仇,我问问你:天狐自从兵解,这些年来元神隐藏东海岩洞,托庇三仙道友宇下,日受风雷磨炼,你因惧怕三仙道友厉害,不敢前来侵犯,却趁三仙道友奉敕闭洞,不能分身之际,乘人于危;来又不和人家明刀明枪,而是鬼头鬼脑。自己已经不是人类,还专收一些山精海怪,畜生鬼魔,打发它们出来献丑。用邪法暗中污了人家封洞风雷,从海底钻透地层,打算移形禁制,连此岛一齐毁灭。不曾想你那两个孽徒偏不争气,事还未办完,好端端觊觎老蚌明珠,兴风作浪,巧取强夺。我只一举手,便破了你的奸谋。你看你那两个孽徒:一个被我乌龙剪制住,还在挣扎;一个口口声声说你心肠歹毒,事败回去,定难活命,哀求归降。你除了惯于倚强凌弱,欺软怕硬,还有什么面目在此逞能?”那怪人闻言大怒道:“无知驼鬼,休以口舌巧辩!以前妖狐兵解,藏匿此间,我因彼时除她,虽只是一弹指之劳,一则显我落井下石乘人于危;二则妖狐所作淫孽太多,就此使她形神消灭,未免便宜了她,特意容她苟延残喘。她以为悔过心诚,又有三仙护庇,从此潜心苦修,更可希翼幸脱天灾,超成正果。我却乘她苦炼多年,志得意满之时,前来报仇除害。也是因山中有事,一时疏忽,晚来了一步,被你这驼鬼偷偷破了我的大法。我门人弟子甚多,这两个畜生背师胡为,被人乘隙而入,咎由自取,既落你手,凭你杀害。那妖狐断不容她再行脱劫,蛊惑世人,祸害无穷。如不将她化魄扬尘,此恨难消!你既甘为妖狐爪牙,有本领只管施为便了。”

  紫玲、寒萼、司徒平三人已从那怪人生相看出是那翼道人耿鲲。先时原有些畏惧,后来听他口口声声左妖狐,右妖狐地辱骂不休,不禁怒从心起,尤其是紫玲姊妹更是愤不两立。也是耿鲲自恃太高,轻敌过甚,心目中除对神驼乙休还有一二分顾忌外,对于乙休身侧立的几个不知名的男女,哪里放在眼下,只顾说得高兴。还要往下说时,紫玲姊妹早已孝思激动,气得连命都不要,哪里还顾什么利害轻重。悄悄互相扯了一下,也不说话,各自先将飞剑放出手去。耿鲲一见,微微笑道:“微末伎俩,也敢来此卖弄!”肩上两翅微展,从翅尖上早射出两道赤红如火的光华,将二人飞剑敌住,只一照面,紫玲姊妹便觉敌人光华势盛,压迫不支。司徒平见势不佳,也将飞剑放出应援。乙休笑道:“我不像你们喜欢众打一,既要上前,何不用你的乌龙剪?”司徒平闻言,将手一招,那乌龙剪果从地面妖物身上飞回。这时敌人肩上又飞起一道光华敌住乌龙剪。三人飞剑,眼看不支。耿鲲仍若无其事一般,并指着乙休道:“你既不愿现在动手,且等我除了这几个小业障,还你一个榜样,再和你分个强存弱亡。”耿鲲以为自己玄功变化,法力高强,连正眼也不朝三人看一看。正朝着乙休夸口之际,旁边郑八姑、诸葛警我二人知道乙休脾气古怪,未必此时相助。紫玲等剑光相形见绌,恐有疏虞,一声招呼,一个将剑光放出,一个将雪魂珠飞起。耿鲲先见诸葛警我剑光不似寻常之辈,虽然有些惊异,还未放在心上。刚又放出一道剑光,忽见一团银光飞来,寒光荧流,皓月无辉,所有空中几道光华俱觉大减,知是仙家异宝,不由心里一慌。正要行法抵御,谁知紫玲姊妹明知剑光不敌,还有别的计算,一见雪魂珠出手,银光强烈,阵上敌我光华俱都减色,越发合了心意,忙趁敌人疏神之际,暗中默运玄功,将白眉针直朝敌人要害接连打去。

  耿鲲识得雪魂珠厉害,忙将双翼一舒,翅尖上发出数十道红光,敌住雪魂珠。拉着便想展翼升空,另用玄功变化,伤害众人。就在这一时忙乱之中,忽见有十余条线细如游丝的银白光华往身上飞来。因那雪魂珠银光强烈,宛如一轮白日辉照中天,曜隐星匿,双方飞剑光芒尽为所掩。耿鲲虽是修道多年,一双慧目明烛纤微,竟没有看清敌人何时发出白眉针,直到近前,才得警觉。猛想起天狐白眉针厉害非常,自己因为想报当年仇恨,还炼就一样破她的法宝。闻得她所生二女现在峨眉门下,曾用此针伤过好几个异派能手,怎地一时大意,忘了此宝?说时迟,那时快,在这危机紧迫之中,一任耿鲲玄思电转,万分机警,纵有法宝道术,也来不及使用施为。略一迟疑,眼看针光快要到达身上,知道此针能随使用人的心意追逐敌人,除了事前早有防备,一被针光照住,想要完全逃免,断乎不能。只能将身一侧,先避开几处要害,不但不躲,拼着两翼受伤,急忙迎上前去。那十几道银丝打在翼上,登时觉着好些处酸麻。惟恐顺着血流攻心,忙运玄功,暗提真气,将全身穴道一齐封闭。身受暗伤,急须设法将针取出,以免两翼为针所毁。再加神驼乙休这个强敌还未交手,雪魂珠又非寻常法宝,同时司徒平的乌龙剪又如两条神龙交尾而至,其势难以恋战。起初只说乙休难斗,谁知反败在几个无名小辈手里,阴沟里翻船,好不痛恨懊悔!咬牙切齿长啸一声,借遁光破空而去。八姑连忙唤住众人,各收飞剑法宝,侍立神驼乙休面前,听候吩咐。那初被乙休夹上岸来的一个怪物,乃是鱼首人身,胁生四翼,两脚连而不分,与鱼尾微微相似,却生着两只长爪。它已在司徒平收回乌龙剪时,身首异处了。

  神驼乙休见翼道人耿鲲受了重伤,狼狈逃走,不禁哈哈大笑。对众人道:“我自在紫玲谷气走天矮子后,被凌花子硬拖到青螺峪去住了两天,又回去办了一点小事。知道天狐怨家甚多,魔劫太重。她以前虽有过恶,也还有许多善处。自经极乐真人与三仙道友点化,兵解以后,潜心忏悔,改邪归正,仍还脱不了天劫这一关,已堪怜悯。何况寻她晦气的又都是些邪魔外道,除老耿略好些外,余下平日为恶,更比天狐还胜百倍,偏要来此趁火打劫,委实令人不平。再加三仙道友、诸葛小友与我这记名徒弟的情面,我又最爱打抱不平,前日便到了此地,已经迎头将许多邪魔骗走诛戮。那耿鲲好不歹毒,他与天狐有仇,却想连此岛一齐毁灭。他因自己是乃母受大鸟之精而生,介于人禽之间,平日不收人类,专一取一些是人非人的东西做徒弟,打算别创一派。偏又疑忌太多,心肠狠毒,恐这些东西学成本领,出来闯祸,丢他的脸,教规定得极严,错一点便遭惨死。可是他的门下,除了本来炼就的功行外,得他真传的极少。除非有事派遗,才当时交付法宝,传些法术。他曾从南海眼金阙洞底得了量尤氏遗留下来的一部《三盘经》。除本来炼就玄功外,所炼法术法宝,俱是污秽狠毒。虽然他也不多生事,无故不去欺凌异己。每次派出来的徒弟,除临行传授一些应用法术外,必有他的一两样护身法宝和一根鸟羽。外人见了那鸟羽,一则因他难惹,二则所行之事又非极恶大过,多不愿与他结怨。因此成道以来,不曾遇过敌手,目空一世。不想今番却败在你们几个人手上。他与北海陷空老祖颇有交情,必到那里将针取出。但盼他二次赶来,有我与三仙道友在场,办个了结。否则仇怨更深,你们从此多事,防不胜防了。

  “他这次派出来的两个徒弟,死的一个是鲛人一类,专在海中吐丝,网杀生灵。自被他收服,仍改不了旧恶。他对别的门徒最严,惟独这东西因有许多用处,道行也最高些,特予优容,时常派遣出外。另一个是人鱼与旱獭交合而生,名为獭人。除四爪外,胸生独手,能钻入海底,穿行地面,比较不甚作恶。耿鲲也是一时疏忽,只知道此地有风雷封锁,三仙道友奉敕闭洞,至多派两个门下相助防守,不在他的心上,又贪图和他新娶妻子乌女儿苏南怡厮守。便派两个怪物徒弟到此布置,由獭人从海底偷偷钻入阵地,再由那鲛人先用雌霓淫精破了风雷。照他所传法术,用海沙筑成一所小岛崖洞,与这里地形无二,外用吐出鲛丝包好。静等天狐快要出洞应劫之时,耿鲲赶来,施展那移形禁制之法,只一举手间,将那小山毁去,所有此岛山林生物,还未等天劫到临,便一齐化为灰烬,沉沦海底。这两个怪物俱甚狡猾,事一办完,仍由原路钻回海底潜藏,一丝形迹不露。你们只注意阵外,哪里观察得出?即使被雪魂珠光华照见,你们还未动手,两个怪物在海底先有惊觉,立时施展禁制之法,此岛仍是毁灭,你们依然不知。

  “我知道如不先将此两怪擒获,事甚可危。能在事前将他禁法破去,耿鲲赶来,也无法照那般的狠毒布置了。正想深入海底搜寻,合该我省事。两怪在水中静极思动,恰赶上一个从别处游来的千年老蚌乘月吐辉,吸采大气,被两怪看见,起了贪心,从海面现身赶来,想夺老蚌那粒明珠。被我双双拦住,先夺了鲛人胸藏的禁制之符,从从容容将它夹上岸来,耿鲲原本要到明日辰已之交才到,偏那鲛人最是刁狡,以为我惧怕耿鲲,竟乘我转身之时,吐火将耿鲲给的鸟羽点燃。那鸟羽原从耿鲲两翼脱卸,这里一烧,那里便得了警兆,还未容我将那小山驱入海中销毁,耿鲲已得信追来。那座小山若被他放出来的火星打中,此岛便会震裂下沉。还算我早有防备,一面用全神护着小山,一面和他抵敌,用缩地法将小山驱入海心深处,还隔断了他的生克妙用,才借他禁符将山毁去。你们但看适才破法时声势,便知厉害。起初本不愿伤他徒弟性命,只想臊臊耿鲲的脸,警戒他以后不要目中无人,使其知难而退。后来见你们动了手,仇怨已深;那鲛人又是恶贯满盈,仗它师父来到,以为我必投鼠忌器,竟敢在乌龙剪夹困下,暗放毒丝出来害人,我才将它杀死,倒是那獭人自一见面,就口口声声哀告,准它归降,永远为我服役,以贷一死。我平素不喜收徒弟,留它看洞,也还不错。”

  说时那人首鼍身的怪物早从乙休身后爬到前边,跪在地上。一听乙休答应收它,不住欢跃鸣啸。乙休又道:“我虽收它,留此无用,待我行法将它送回山去。天已快亮,该作御劫准备了。”说罢,在那獭人身上画了一道灵符,口诵真言,将手一指,一团红光飞起。那獭人将头在地连叩数下,长啸一声,化成一溜火星,被红光托住,离地破空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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