欺骗的现象和历史(欺骗的现象和历史有关吗)


据说人的成熟,从会说谎开始。

人生而脆弱,比不得多数动物,生下来没多久能飞会跑。有些猛兽刚生下来也弱,但短时内也长成令人生畏的模样,轻易靠近不得。只有人,万物之灵长,须得经过多年甚至十几年,才能有力气谋一身之食。

婴儿易哭,是通过如此警示表现需要喂食和保护的意识,这种寻求保护是生存的本能,唯一对外交流的手段。及至长到打碎花瓶,偷吃糖果,作了“坏事”而不肯承认,编个理由蒙蔽大人开脱自己的时候,已是主动有意识地保护自己了。

由此时的欺骗开始,人进入自主谋求安全、发展的阶段,并贯穿一生。

人的欺骗行为至死方休。

人的欺骗至死也不休。死了还在骗呢。

诸葛亮病逝五丈原。与司马懿对峙之际,恐自己死讯过早传出引来曹魏大举进攻,遂作了秘不发丧、退兵增灶、木人坐车的安排,神神叨叨,疑疑惑惑。司马懿雾里看花,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追击遇着疑阵,以为中计,大叫我头在否。等到蜀军安全撤退发丧时,魏军错失良机,诸葛亮不知道已经死了多少天了,这就是民间流传的“死诸葛吓退活仲达”。

唐太宗对司马懿颇为不屑:“死疑虚而犹遁。”现在这么说,当时谁料到诸葛死了还那么能骗。

诸葛还是死人骗骗活人,还有更厉害的,连死神和冥王爷都骗。

他叫西西弗斯,古希腊神话中的国王。冥王派死神拿他,他假装好奇,骗了死神拿锁链把自己锁住,死神被锁,自己逃出生天,还造福了人间,死神干不了活也就没有人死了。

死神这智商真令人担心。

没有人死的世界可是违反常态的,于是宙斯派战神找到西西弗斯,释放死神。西西弗斯终于被带到冥界。

临行前,西西弗斯嘱咐妻子不要将尸体下葬,到冥界见到冥后,又骗她说,尸体不葬是为不敬,须重返人间处理后事。

冥后给了三天假,西西弗斯一回到人间就赖着不走了,躲起来继续做人。

冥后这智商也令人担心。

当然,善恶都由神来主宰。最后西西弗斯被判永远推那块永远到不了山顶的石头,无效无望地循环往复。

然而加缪却认为西西弗斯的石头是悲惨的源泉也是重获幸福的踏板。“西西弗斯无声的全部快乐就在于:他的命运是属于他的。”

欺骗的意思,就是用虚假的语言或行动来掩盖事实真相。

欺骗是人的天性,本能,是赖以生存发展的必须。于是欺骗自然而然就成了一种职业,古老的职业,要消亡这个职业除非人类灭绝。

作为职业时候欺骗也有高低之分。上骗为策,以国家为利益之主体;中骗为谋,以集团为利益之主体;下骗为诈,以个体为利益之主体。这与“盗钩者诛,盗国者诸侯”的意思差不多。

诸葛亮草船借箭是骗,火烧赤壁借东风是骗,五丈原吓退司马懿是骗,取得刘氏武装集团局部一时的胜利,解燃眉之急,缓急难之困,得以三分天下,然仍是中骗。他的《出师表》千古光芒,六出祁山为的是统一,可是力有不逮,终于没有能策成,最终还是不能影响三国归晋的大局。

但也有一些谋,出发点众说纷纭,被形势推着走,只因带着关键性,累叠引起质变,从而影响了历史进程。像某些激进人士在贝尔格莱德刺杀奥地利王储,不能否认是国家之间、民族之间和势力之间矛盾激化的结果,但这一行动触发了激烈的欧洲各国之间的紧张关系,那颗子弹引发了第一次世界大战,连遥远的都搞不清国际关系的中国也稀里糊涂卷入。多年以后国际秩序学者汗牛充栋的著作,也没搞得清楚谁出的主意去打的这一枪,行刺一个人,怎么就弄成世界大战了。

多年以后美苏对峙,核弹一触即发,也没闹出世界大战的动静。待到苏联解体,说美国整出骗人的星球大战计划拖垮了苏联经济,进而拖垮了苏联政体,取得冷战胜利。若真,这就是上骗了。

从某种意义上说,欺骗是一个中性词,并不必然包含褒贬。有些善意的欺骗带着人性的光辉,有些当然可能更多的是恶意的欺骗,则是人性的罪恶。好比美国枪支协会的那句名言:“枪不杀人,人杀人。”扣动扳机的行为,可以是罪恶谋杀,也可以是保家卫国,至少表面上看没有逻辑毛病。

然而现实中,人们脑里似乎存在一个天生的认识,善意的欺骗并不认为是欺骗,而是一种善良的天性表现。使用欺骗这个标签时总是留给恶意的、坏的动机行为。骗人骗财骗色,骗一切有价值的物什,是愤怒的指向,其后果反应有时甚至超过欺骗本身。编剧就利用人的如此本能反应,在各种故事的剧本中反复使用,不带点儿欺骗情节的简直就不能成其为故事。

“狸猫换太子”就是明劈的挺恶心的欺骗,不仅是情节,直接构成主题了。当然,为人称道体现忠义的欺骗故事也是有的,比如那个具有国际影响的戏剧《赵氏孤儿》,利用公孙杵和程婴之子偷天换日,欺骗仇人,最终上演一场忠诚、信诺、复仇的大戏。复仇,在古今中外都是一个引人瞩目得到赞许的主题,比如大仲马的《基督山伯爵》,报恩复仇的故事不管是看书还是看电影都为人津津乐道。中国古代某些律法允许复仇私力救济,当中的事件若是掺杂了欺骗的情节,就又是一个大片了。

而间谍、潜伏故事,更是将欺骗上升到一门斗争的艺术,几乎无论好坏、忠奸,都成了角色鲜明让观众爱恨交织的人物,然后捧着爆米花和可乐守在各式屏幕前等待正义的来临,等待如何斗智斗勇能够揭秘谁是真正的间谍,这样的故事从来都是所有观众的最爱。包括号称成熟男性。麦家因其系列小说终于赢得茅盾文学奖,是对这种文字的“文学肯定”。

如果把欺骗作为间谍、策反、刺探军情的必要行为特征,那它的历史故事真的是丰富多彩。

比如貂蝉哪里是什么美女爱英雄,就是王允的反间计,通过美女骗得吕布杀了董卓。王昭君本来是西汉南郡秭归的民女,冒了汉元帝的公主骗南匈奴王作了汉皇的女婿,保好几十年边塞的平安。西施是越王勾践“遗美女以惑其心,而乱其谋”培养出来的间谍,教她歌舞礼仪,使范蠡献于吴王,最后成功复仇。看看,古代四大美人就有三个服务于隐蔽战线。

讲起欺骗的故事,我觉得最好看的就是蒋干盗书和周瑜打黄盖,这个故事连环骗,骗中有骗,骗外还有骗,真骗假骗,似骗非骗,像魔术师手中变化莫测的金属环。最后一把火烧了曹操的连环船,奠定了三国版图。

有的民间欺骗有演化为装神弄鬼的,只能是小把戏了。但装神弄鬼在民间影响力大,直接关系老百姓的切身感受,却又有不可抹杀的兴味。

《聊斋志异》那些神魔鬼怪当然不是真的,志怪小说悦己愉人,更多是文人趣味。老百姓爱听的故事是《白蛇传》,白娘子变化为人形,掩盖她白蛇的身体本性,算不算一种欺骗,若是半夜开心过后疲劳入睡,不小心现了原形,让你睡中忽然醒来发觉搂着一条大蛇,吓都要吓死了。

也不知道以前的人为啥这个口味,平时见蛇就怕,还非得把蛇想象成美女,造出一个蛇蝎美女的词来,却又是外表美丽内心邪恶的,鲁迅从小就听长妈妈讲唤你名字不许回头,否则就会被美女蛇吃了去。

难得雷峰塔讲的是才子佳人的故事,斩妖除魔的法海倒成了反面人物,多管闲事的老鬼。爱情的力量让人兽恋的欺骗都变成了美好,可想而知老百姓是有多渴望爱情,多渴望自由恋爱。

还有《化蝶》里的祝英台,女扮男装,算不算一种欺骗,那梁山伯真有那么傻么,换成现代人,年龄不是问题,身高不是距离,体重不是压力,性别没有关系,早就脱衣相见了。像女扮男这种事,属于欺骗的正面形象只有一个《花木兰》,安能辨我是雄雌,为的是上战场保家卫国。男扮女的也有,有名的人物不能算欺骗,比如梅兰芳,明着告诉你,坤角,我就是男的演女的,比女的还女的。这里就不是装神弄鬼了,这是艺术,多年之后有电影《霸王别姬》美奂得一塌糊涂。

及至今时,宗教的神迹大多有广泛宣传的现象,哪怕其来历不仅莫名其妙,甚而牵强附会。现代人见多识广的,大多一笑,绝少人当真,只认为是搏自己注意或增添美好的编辞,官方也有意无意推动,作为宣传旅游的手段,吸引人来观看消费,早又脱离了原来宗教想显示神奇吸引信众的本意。商业的价值远胜于宗教的吸引,所以和尚、道士之类面壁若干时间就留有影子等等,就是一种“明骗”“明不信”的故事。

民间传说也好习俗也罢,多有此类。好比全国各地的“望夫石”,编个故事都那么雷同,不仅想象力匮乏,而且反映现代人的懒惰,编个骗人的故事都不认真。当然,这个情形最终是由市场决定的,观众都不信,编的人也就敷衍了。至于不一样的民间故事、神话、传说,那就风采独领,成为象征和百年乃至千年流传的美好向往,云南的阿诗玛、广西的刘三姐,不比各地凄凄惨惨的望夫石更有文学价值吗?所以骗人的事,还是得带文学性、地域性、民族性、独特性乃至趣味性,反映美好,促进和谐,反抗压迫,争取自由,如此就不是欺骗了,那是民间传说、神话故事、小说诗歌、历史传承的经典,女娲、洛神、孟姜女、花木兰、白娘子、祝英台、聂小倩……

此时不宜用“欺骗”称谓了,应说为“虚构”,其行为表现为美好追求、正义颂扬、道德宣讲、自由向往。是臭豆腐、臭鳜鱼、螺蛳粉,闻起来臭吃起来香之类的黑暗美食。如此说来,似乎人类历史就是一个欺骗的历史。

不然你以为皇帝真的是龙种,是天子,是无所不知的圣人?

顺着捋捋就可以挑出几个欺骗的天命。正当第一个统一全国的秦始皇在纠结他是正儿八经秦王的儿子还是老吕的私生子时,平民出身的刘邦应该已经酝酿好他的天命身世。他的欺骗使用了间接法,不说雷声霹雳,红光一闪,腹中胎儿出生自带光环,而是带人打游击时,说前路有大蛇挡道,醉中拔剑斩蛇。队伍后边人到斩蛇处,有老妇暗夜啼哭,问何所泣,老妇说我儿是白帝之子,变化成蛇,挡在道中,被赤帝之子杀了,故哭。众人以为老妇骗人说谎,要打她,忽然不见,这事就传开了。

也就是说,斩蛇的刘邦通过一个鬼故事揭秘了他是赤帝之子的身世,即为命中注定的天子。有了这个出身,以后当皇帝就是理所当然,天命所归的事了。

欺骗了老百姓的传说后来也被王莽巧借使用,再次骗上用场。白帝之子被斩两断,冤魂不散,扬言多年后报复,也把汉家天下斩成两截,历史上就分了西汉东汉。中间的这个篡权杀手就是王莽,莽不就是蛇吗,当年沛公斩蛇,如今是蛇回来报复,那王莽可不就是白帝之子,天经地义啊。信不信由你,反正你也不敢反对,反对就是大不赦,杀头的罪。

东汉末年分三国,当中取代汉的是魏。曹操是曹魏政权的奠基者,挟天子以令诸侯,可是他是宦官家庭出身,曾经被陈琳骂“赘阉遗丑,本无懿德”,所以你看他就得忍着,没法编出好故事骗人,也就不好直接篡位称帝,机会就留给了儿子曹丕。

《三国志·魏书·文帝纪》载:“有云气青色而圜如车盖,当其上终日,望气者以为至贵之证,非人臣之气。”你看曹丕出生时候就是祥瑞,青气如盖,终日环绕,是“至贵”而非“人臣”,这就有了登基的天伦依据,这个编排造就了曹魏开国皇帝。

三国中其他两国也是如此,蜀汉开国皇帝是刘备,卖草鞋的,他家院子东南角,篱笆边上,有一颗五丈高的桑树,枝叶繁茂,伸展冠如车盖,往来人都认为树下会诞生贵人。

夺下曹魏政权的是西晋,三国最终都归了晋,司马懿是西晋政权的奠基者,他掌权的时候已经年老,来不及编造故事骗人了,这个跟曹操一个理。司马懿长子司马师、次子司马昭执掌曹魏大权,特别是司马昭专揽国政,篡权十拿九稳的事,以至有“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的典故,可是他也没在自己手上完成。

《宋史》上说,宋太祖出生时满屋都是红光,充满了异香,全身金色,当时就得了个外号“香孩儿”。

总之,皇帝出生时大都带有祥瑞气息,意味着政权来源的合法性,也通过编排神秘故事来蒙蒙自己,蒙蒙百姓。如同水浒梁山上的好汉,打了“替天行道”的旗帜,其实是等着招安吃皇粮。

造反有理。造反有没有理都没法不靠欺骗来开头。

文革时候多少个司令部,以出身血统论的,以拥护派别论的,然而武斗打得你死我活,却无一例外地宣称我才是绝对拥护毛主席的正统。这可真吊诡,都是为了师出有名,旗帜终究还是要归于一致,你蒙我,我骗你,分得清对错好坏吗?

陈胜吴广起义,用朱砂在白绸上写“陈胜王”三字塞鱼肚里,那是为制造舆论的骗,我还好奇也许用的不是白绸,那年月的白绸多贵呀,这伙穷人哪里搞得到白绸,挺多是白棉布。鱼肚塞字不够,半夜里还学狐狸叫“大楚兴陈胜王”。

跟着他们学的就是张角的太平道,树了道教的旗帜,宣了“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的誓言,以你汉朝国师董仲舒的五德始终说来确立自己的顺天应命,反了东汉,导致了其后的三国纷争。

类似的还有元末红巾军,白莲教弄了个石人丢进水里,镌刻“莫道石人一只眼,此物一出天下反”,再加上狐狸黄狼似的谣言:“石人一只眼,挑动黄河天下反”,反了元朝,朱明便取而代之。

历史书上写近代最后一次大规模农民起义是太平天国运动,落第秀才洪秀全学了半桶水的圣经,整了个拜上帝会,以天父天子名义啸聚农民,国号“太平”,就这么建立太平天国称王称帝,反了清朝,导致中国最后一个王朝的迅速崩溃。

历史惊人的相似,尽管过了千年人性还是那个容易欺骗与被欺骗的人性,人心还是那个反反复复的人心。不可否认民间很在意这种虚假的天意,所以但凡有点风吹草动,各种阴谋论就应运而生,挑拨人心。

孔飞力的《叫魂》写所谓康乾盛世的乾隆时期一个谣言,引发半个中国治理无能的事件,已经预示着强大帝国的虚弱和即将来临的覆灭。现代人就很奇怪,都到了十九世纪,西方坚船利炮打上门了,举国上下居然还认为洋人的膝盖不会弯曲,一绊就倒,还认为义和团可以刀枪不入,以咒破敌。

真的每个人都是浆糊脑袋吗?未必。只是不愿说不敢说或者跟着哼哼做个糊涂虫,间接加入欺骗的团伙。你看义和拳起源于山东,却是在京师叫响名号,因为袁大头把他们像蝗虫一样赶走,在我的地头就杀,要活命风光去别的地方。明白人只管自个明白,被骗的真糊涂或者甘愿被骗的假糊涂,自欺欺人于里头了。

欺骗的另一层意思就是愚昧,总得有人容易信才容易骗阿。

所以下骗的勾当从什么仙人跳、掉包之类升级到网络电信时,对被欺骗的人可怜同情之余,总有怒其不争的可恨之意。

勘破欺骗的本质真相是绝无可能的。但这不是悲观,是真实也是事实,哪怕历经劫难,仍然相信山盟海誓,相信爱情,“天地合,乃敢与君绝”;相信太阳每天都是新的,几十年的生命总要激励自己去奋斗和争取,积极比消极强,乐观被悲观强;相信明天会更好,未来可期,人心向善,天地和谐,一蓑烟雨任平生的豁达。

这个欺骗无可消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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